姜澜决定搬来时,李岩突然想起她是个路痴,就打算每天上下学的时候都等她一起,想着对方适应下来后,再各走各的。
可没过几天,他自己就先败下阵来。
自打两人一块去学校之后,李岩一直是配合着姜澜的作息来的。
姜澜习惯早起,而李岩以前其实是个踩点到的主儿。
而那天的前一晚,他因为熬大夜补作业,所以第二天理所当然起晚了,匆匆忙忙一打开门,就见对方竟还在门外等他。
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同进同出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习惯。
直到某天上完体育课,他和同桌一道往教学楼方向走时,这货突然说,今天要和他一起搭公交回去。
被他随口拒绝后,蒋杉就开了个玩笑:“我早就注意到了,你最近时不时总往高一那边跑啊,不会是交了个小女朋友吧?”
少年身形一顿,只觉心底流窜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两手搭在脑后无谓地笑了笑,下意识反驳他:“我对小丫头没什么兴趣。”
蒋杉一脸坏笑追上来:“晓得,咱班长大人是何等志向,当然是喜欢成熟的,怕是巴不得被哪个富婆收了吧。”
李岩手里空掉的矿泉水瓶,哐一下拍后面男生胳膊上,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看上去又冷又拽:“...你找一个我看看。”
随后他的余光,蓦地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但仿佛姜澜就是跟别人不同,几乎只是一个步履匆匆的侧影,他就断定出是不是她了。
怀里抱着一沓卷子的少女,在抬头瞥见他后,面色如常打了声招呼。
然而,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岩鬼使神差涌出来一个念头:“刚刚那些话,她不会听见了吧?”
一时间,他有些游移不定,居然开始思考,有没有和对方解释的必要。
他倒也不见得,非得富婆不可......
“哎,刚刚那女生好眼熟,她就是你每天放学等的那个吧?!”
可惜旁边有个聒噪的货。
蒋杉还在喋喋不休,满脸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一直追问他和姜澜的关系。
末了,逼得李岩实在烦不胜烦,脑子那根弦突然就断掉了,就不过脑子回了对方一句:“是我妹妹,表的,行了吧??”
蒋杉:“......”
当晚,许昕和她的几个同事突然大驾光临,七八个人声势浩荡围了校门口,带着李岩和姜澜去附近的大排档搓了顿烧烤。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姜澜似乎整个晚上,跟谁都能热络地聊起来,但独独对他却不冷不热。
于是一整个晚上,某人都在欲言又止。
等到散场回去时,姜澜和许昕边走边聊,才总算提了件跟他勉强有关的事。
明早她会早点去学校,准备他们年级大会的发言稿。
这句话,被李岩听进了心里去。
所以今早,他刻意提早半小时洗漱完,就跑来门口乖乖等人。
没想到,对方还是比他起得早。
*
高一1班门外的走廊上,李岩已经徘徊两分多钟了。
少年目光下敛,长而翘的睫毛扫至右眼睑处的泪痣,时不时冲着教室内某一处微微眨动,十指交握搭在身前,伴着廊道内的嬉笑打闹声更显格格不入。
半晌,姜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手边上还夹着本练习册。
“你找我?”
“嗯。”
“什么事?”
姜澜的眼睛始终没从题目上离开,问的很是心不在焉。
李岩先是无语,不由凑了过去:“写什么呢?这题啊,‘二次求导’就能解出来。”
姜澜这才抬眼看他。
李岩有些得意:“还没学导数吧,来,笔给我。”
他刚想去接姜澜的笔,就见对方陡然翻过下一页,纸上满打满算已经写了两种解法。其中一种正是求导。
李岩:“......”
这玩意按道理该是高二才学,但他错就错在,不该用正常的教学进度,去度量尖子班那群非人类。
姜澜这才放下了本子,双手抱在胸前,有些好笑地看着李岩。
“所以,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李岩双手一插兜,眼神不由有些飘忽:“真是没大没小。”
姜澜:“哦。”
她若有所思看着面前的人,倏地往前凑近一步,眼底含着几分戏谑,自上而下扫了李岩一眼:“从昨晚开始,我就觉得你怪怪的,不会是做什么心虚的事了吧?”
直到这里,李岩才确定下来,姜澜可能并没听见什么。
又或者说,即使她真的听见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正好这时预备铃响起,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便离开了。
等回到班上后,李岩被心底那种情绪闹得无端有些烦躁。
“这节课继续讲卷子,这次大家阅读部分的得分率,普遍不怎么样啊......”
可好死不死,这节上的还是语文。
说来他其实并不偏科,真正反感的,也只是那些基于应试总结出的答题套路。
李岩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桌上两张被教材压住的理综卷上。
估计是刚才他不在,谁发卷子时好心帮忙压住了。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整张卷面,然后开始订正试卷。
对李岩来说,像这种只要有时间就能做出来的题目,他给出的答案大多没问题,很少会出现模棱两可的情况。
然而,华附的变态正在于此。
作为竞赛强校,华附的对手不再拘泥于市内,而是整个省,甚至全国顶尖的中学。
所以,出题组老师通常会根据试卷难度,灵活安排他们的考试时间。简单来说,要是难度不大或者适中,就会压缩时间来练他们的答题速度。
噢,像姜澜待的这种尖子班,还会额外奖励一道竞赛题。
李岩正想着,眉头蓦地一皱。
这时候,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不想被打扰。
可惜他的同桌蒋同学热衷八卦和缺心眼俩属性都集齐了,见老师正讲的天花乱坠,也趁机开起了小差:“刚刚下课那会儿,就见你往高一楼那边去了。”
李岩笔尖一顿,凉飕飕地剜了蒋杉一眼。
蒋杉却浑不在乎。反正同桌一年多他挨李岩眼刀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每这种时候,蒋杉都要夸自己一句“大度。”
男生扶了扶有些歪掉的眼镜腿,借着课本的遮掩问:“李岩,我这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岩:“那就把嘴闭上。”
“嘿,你就不能顺着我说一回,”蒋杉眯起了眼,索性直接摘下眼镜,“我就是想问......”
“你看,我和你妹妹,是不是还蛮搭的?”
到底还在上课,他们也不会太放肆。少年声音本来就小,何况说到后半句,他还刻意又压低了声儿。
是以李岩一时竟没听清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妨碍他一下子领会了对方神经质外表下的那层精神。
而原本做好接收李岩一顿冷嘲热讽的蒋杉也没想到,对方觉得他仿佛有病的眼神一闪而过,表情居然逐渐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这反应不对吧,蒋杉暗暗心道。
他并没愣太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摊在课桌上,刚想开口,自己精心设计好的‘金字塔护甲’被李岩轻飘飘一爪子撂翻了。
下一秒,语文老师目光如炬朝他们这桌看来——
素来端庄的中年女老师,脸色飞快地变了好几下,最后恨铁不成钢道:“蒋杉啊,我也不指望你短时间内,能把你那破选择的分儿给提上来,但你高考如果能再多对几道,别说几颗糖,喏,像咱们教室自来水桶那么大的一罐糖我都能给搬来。”
没了那堆书的掩护,蒋杉的桌上该有的没有,被清一色的奶糖占据了。
而其他同学也在老师哄小孩似的语气中笑疯了,课堂氛围一时快活了不少。
另一边,始作俑者却还不忘补刀:“当心蛀牙。”
蒋杉:“......”
少年自然垂落的额发有些挡眼,脸上那缕笑意悄然掠过,眸光浑然不觉又幽冷下来。
卷子该订正的地方早改完了,他却还是苦大仇深盯着上面的题,旁的一概不入耳。
而走神的结果就是,他等来了该来的那句:“李岩!下课来我办公室!!”
“还有你同桌,也一块过来!!”
可怜蒋杉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够,就又被累及,那“小人得志”的嘴脸,立马变得比霜打的茄子还难看。
那天之后,仿佛一下子打破了什么禁锢,李岩不再和姜澜同去同回。
姜澜倒是问过一回,李岩只说起不来,让她先去。
姜澜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想。
自此,她十二分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好悬没把李岩气得够呛。
他被这么一激,倒也不再胡思乱想,收敛了心神,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对待学科之间,也难得不再厚此薄彼。
而若只是这样,这两人还不至于冷战。
很快,期末结束。
等到要去领成绩单的那天。
李岩下楼,信步敲开了许昕家的门。他心想,现在考试都结束了,总没什么忙的了吧,
而当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打算要不走掉时,门总算开了。
姜澜面颊有些泛红,在看见他的那一瞬表情有些错愕,随即轻笑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对方倏然打断了:“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李岩的视线落在姜澜身上,那套单薄的校服上,里面只搭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
姜澜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蹲下来去系鞋带。谁知刚系到一半,她整个人就毫无预兆晕了过去。
拜她自己所赐。
打小没怎么生过病的姜澜,由于身体长期的超负荷运作,这次一个普通流行感冒,她便轻易中招了。
李岩本还想跟她理论,见状,眼疾手快把她捞起来,一颗心直接飙到了嗓子眼,忙冲屋里喊道:“昕姐,昕姐!!”
见里面没有人应他才想起来,今天又不是以往去学校的日子,许昕倒是走在他们前面上班去了。
少年抬手覆在姜澜的额头上,那炭烧似的热度,迅速隔着薄薄的皮肉传递到他身上。
“真当自己是石头做的!”
李岩低斥了一声,立马脱下外衣把她裹好,弯下腰把姜澜背起来,‘砰’一声拉上门后,飞奔出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