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的记忆中,男子在盛开的梅花树下,温柔地笑着。
“谦啊,你认为缘分是什么?”
面对如此宏大的问题,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既然记不清了,那肯定是些不着边际的回答吧,男子用手指指着地面,男子指着的泥土上,梅花树上掉落的红色花瓣零星散落着,如同血滴一般。
“你看这个,乍一看,好像随意掉落的,但实际上,它们都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才落下的,这就是缘分啊,即使是一片花瓣落到地上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是缘分创造的结果。”
从小就孤身一人的少年,不得不一直向自己证明,男子选择自己的理由。他为什么要收留我?因为我是强大的贵才?为什么偏偏是我?因为我聪明伶俐?如果我不是贵才,也不聪明伶俐,会怎么样呢?他还会收留我吗?
“即使是一片花瓣,也会准确地找到自己的位置落下。”
对那个少年来说,男子的这番话无异于一份巨大的礼物和慰藉。
都说衣袂相触也是缘分,而男子就是那个脱下自己衣服披在少年肩上的人,衣服上的温度包裹住那僵冷的身躯。每当想起那种感觉,少年便朦胧地觉得,缘分是一种温暖的东西。
师父、父母、唯一的友人——男子教会了他许多东西。关于人类、鬼魂以及这个世界的一切,少年不再孤单了,年幼的在谦装作欣赏掉落的花瓣,低着头久久地凝视着地面。
我们的相遇,就像花瓣飘落一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啊。
然而……
“叛徒。”
那时他还不知道,“缘分”这个词,也包括“孽缘”。
男子给在谦下了诅咒。
独自一人留下的在谦,就连看到一块小石头、一片花瓣也会感到痛苦,有时疯狂地想死,有时又疯狂地想活,他憎恨着如今不在身边的他,又深深地思念着他,迷失方向的愤怒和憎恨,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在谦。
就这样,在谦度过了无数个季节。
在第107个秋天结束时,在谦停止了数季节,回过神来,花开了,花落了。不知不觉间,雪已经堆积起来了。
万物都在生机勃勃地变化着,只有在谦停留在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某个地方,不变地美丽而坚强的少年,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每天流逝的风景。
其间,无数存在擦肩而过,在谦总是停留在原地,无数次地重复着相遇与离别。
这被诅咒的身体无法衰老。
如果有缘分的话,那都是孽缘吧,就像他第一次也是曾经唯—一次的缘分一样,在谦不愿与人类有所牵扯,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从某个时刻开始,在谦不再痛苦,不再愤怒,乍一看好像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前的状态,但区别在于,在谦不再“想要”任何东西了,“想要”的尽头是巨大的无力感。
沉溺于无力感的少年,关闭了心门,在房间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对此,正珠有着无法言说的苦恼,对正珠来说,在谦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虽然感激他还活着,但还是忍不住贪心,像过去某个时候一样,希望再次看到他在阳光下灿烂的笑容……
“在谦啊。”
不是这样,整天窝在阴暗的屋檐下玩游戏的样子。
“这么有趣吗?”
“砰!砰砰!砰砰砰——”
正珠低声的询问,被游戏机传出的嘈杂声音淹没了。在谦充耳不闻,使劲地摇晃着游戏机,正珠看着专心致志玩游戏的他的后脑勺,叹了口气,这时,一向安静的在谦突然开始用手掌猛拍自己的额头。
“啊,本来可以赢的!”
在谦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正珠。
“该死……是你叫我才让我死的。”
一死就怪我。正珠默默地避开他的视线,拿起遥控器,与其跟他争论,还不如看看电视来得轻松。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充满煽情戏份的日播剧。
“是谁放的这个?”
正洙小声嘀咕着,正要换频道,却被重新坐直身子的在谦用眼角扫了一眼。
“别换台。”
“你玩游戏都没看电视。”
“我在看。”
“你在吹牛,现在演到哪了?”
“那个男人为了继承遗产,伪造身份,以赘婿的身份进入富豪家,但是女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派人跟踪了他,这是重要情节,别换台。”
像机关枪一样快速叙述剧情的在谦,抢过正珠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三到四格,在谦一边揉搓着游戏机,一边偷偷瞄着日播剧,展现出近乎神奇的技巧。
“……”
最终,正珠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谦第一次对电视机感兴趣的时候,正珠只有欣慰的心情,那个长期消沉,只会躺着度日的家伙,终于找到了某种乐趣,这让正珠既高兴,又暗自庆幸他终于恢复了活力,甚至还抱有也许他能重新过上充满生机的生活的期待。
然而,与正珠的期待相反,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轨道。
正珠对人类的现代文明很感兴趣,也因此能很快适应,电视机、微波炉等等,最初都是正珠自己想用的东西,但是,正珠为了准备演艺圈出道,在首尔另寻住处后,乡下老家的所有东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在谦手里。
或许是因为一直停留在少年的状态,在谦出乎意料地拥有着海绵般的吸收能力,电视机、收音机、游戏机、冰箱……
无论多陌生的东西,只要教他使用方法,他虽然会嘟嘟囔囔地说”没兴趣”、“太难了”、“太麻烦了”,但不知不觉间就能熟练地操作,这让正珠感到非常惊讶。
就这样,强大而美丽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宅男……
活泼开朗的正珠无法袖手旁观。
“在谦啊,最近咖啡馆很流行呢,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麻烦。”
“在谦啊,你很喜欢全国歌唱大赛吧,要不要也去参加一次?”
“我为什么要?疯了吗?”
“在谦啊,要不要开个花店?你对花很了解啊。”
“别开玩笑了。”
为了把宅男金在谦拉出家门,正珠做了无数次尝试,全部都失败了……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正珠轻易不会放弃。
“是的,没错,全是谎话。”
“你……怎么……”
“我说爱你,全是谎话,现在满意了吗?”“这种混蛋该死,那个女人有什么错?”
在等待新剧情开始的时候,在谦皱着眉头看着电视剧。
“要做就只做一件好吗?要看电视就坐过来一起看。”
坐在沙发上的正珠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但在谦却充耳不闻,这次,他很快又沉迷于游戏了。
在谦挺直腰板坐在沙发上,正珠费尽心思买来的昂贵舒适的沙发,在谦却总是选择硬邦邦的地板,他虽然很容易适应新事物,但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却很固执。
电视屏幕上一对男女正在争吵,正珠无聊地看着画质清晰的夫妻吵架戏码,剧情老套,幼稚至极,这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正珠无法理解在谦的品味,画面一转,屏幕上出现了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与在谦停留在少年时期时的年龄相仿。
正珠半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道:“在谦啊,要不要去上学试试?如果你在这个时代出生,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你不想知道你同龄的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吗?”
在谦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那就试试三个月,我满足你一个愿望。”正珠不抱什么希望地加上了一个条件。
“……”
然而,这次在谦居然没有立刻拒绝,正珠睁大了眼睛,咦?平时早就该拒绝的家伙,怎么这次这么安静,我只是提了一个满足愿望的条件而已,他居然动心了。
正珠很了解在谦的性格,所以从不重复提问第二次,但是,这一次或许有戏?
就像捕猎时找到猎物的弱点一样,正珠作为狐狸的直觉忽然闪现了。
“那就三个月改成一个月!只上一个月!”
管他呢,正珠趁着在谦犹豫的空档,果断地押上了赌注,在谦犹豫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最终交易达成。
正珠兴奋地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在谦推开正珠,面无表情地再次拿起游戏机,刚才突然想到的愿望在脑海中盘旋。
“一定要遵守约定,愿望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