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派长安总舵断魂崖殿内，烛影摇红，李详摩挲着《帝王录》残卷上的 “帝出骊山”四字，忽闻窗外竹枝断裂声。宁远执剑破门而入，衣袂沾着夜露：“殿下，有黑影往骊山方向去了。”

“慌什么。”李详轻轻地将残卷收入檀木匣中，“当年你师祖就是为这劳什子送了性命。”他忽觉喉头腥甜，一口黑血喷在了青砖地上。

“师父！”宁远扶住摇摇欲坠的李详，“都是这破东西害的，待我焚了它！”

董星河慌忙按住火折子：“师兄三思！此书虽假，江湖人却信得紧。”她腰间玉笛突然发出一阵蜂鸣，“不好，是幽魂派的追魂哨！”

三人正欲突围，忽闻夜风送来琵琶声。李详瞳孔骤缩：“是《凌风破》！”话音未落，已有黑纱蒙面人破窗而入，袖中寒光映出“幽”字纹章。

“留活口！”宁远挥剑瞬间，剑尖被削落半边。为首之人摘下面纱，竟是神策军副使杨复恭。

“李皇叔别来无恙？”杨复恭抱歉而笑，“仇帅让咱家给您带句话 ——”

话未说完，殿角忽有金吾卫旗号翻飞。郭仲词率三百玄甲军破门而入，手中横刀映着李详略显苍白的脸：“杨公公深夜造访，可有圣上旨意？”

杨复恭阴鸷一笑，转身挥手，退入黑暗。李详望着满地狼藉，示意宁远跟上去。

杨复恭一行逃得很快，李详一众人很快再次被引入先前回来时经过的那片暗林，暗林深处忽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尖啸，李详旋身将宁远与董星河护在身后。月光割开云层的刹那，他瞥见箭矢尾羽上的鹘鹰图腾，瞳孔不觉骤然收缩。

“王爷小心！” 柳衡的惊呼裹挟着寒光袭来。李详不及细思，反手拽过宁远就地一滚，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鬓角钉入树干，毒液腐蚀树皮的滋滋声在万分静谧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回鹘箭簇？”宁远的声音裹着冰碴。他轻抬手指，指尖抚过方才险险擦过面门的箭杆，靛蓝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这是漠北狼卫的制式武器。”

董星河的裙裾已被血浸透，此时却忽然轻笑出声：“师兄，您不觉得这箭矢轨迹眼熟么？上个月在平康坊，那些追杀我们的杀手用的 ——”

“闭嘴！”宁远猛地甩袖，沧幽镖划破夜空。三丈外传来重物坠地之声，竟是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喉部中镖，至死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李详按住腰间佩剑的手青筋暴起。自他们踏入这片松林，已经有三拨刺客如鬼魅般出现。回来的时候两拨，这又是一拨。最诡异的是，这些杀手似乎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柳衡，你的影卫内鬼查出来没有？”他声中淬冰，开口问。

柳衡正在指挥下属结阵，闻言浑身一震：“殿下，哪有那么快？”

“本王提醒你一句，第三波刺客出现时，你的袖箭明明可以射杀左侧持弩者，却故意射偏三寸。”李详指腹摩挲着剑鞘上的缠绳，“还有，方才那支毒箭的角度，分明是冲着星河去的。”

董星河下意识摸向腰间玉坠，指尖突然顿住—— 坠子表面的血渍，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宁远瞳孔皱缩：“退开！”他拽着李详急退丈许，方才立足之地轰然炸开。黄土飞溅中，数道寒光破空而来，皆是淬毒的袖箭！

“影卫听命！结玄甲阵！”柳衡的怒吼声惊起阵阵寒鸦。李详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三十名影卫已结成北斗阵型，盾牌相接处露出森然倒刺。

“这是…… 八姐当年的玄甲卫？”李详失声。

柳衡惨笑：“公主说，若有朝一日您要取回帝王录，这三十人便是最后的屏障。”他忽然咬破指尖，在盾牌上画出血符，“以吾血为引，启！”

三十面青铜盾同时翻转，盾面浮现出诡异的回鹘文字。李详认得那是八公主的笔迹，却在看清内容时如坠冰窟 ——“若遇难解危局，可启漠北血契”。

宁远突然低咒一声：“是血誓！这些影卫被下了蛊！”他的话音未落，数名影卫突然瞳孔泛起幽蓝冷光，挥刀砍向同伴。血花飞溅中，李详看到他们后颈处鼓起的肉瘤，形如正在啃食宿主的蛊虫。

“带星河先走！”李详抽出佩剑。剑锋所指，三名影卫的刀刃竟诡异地转向自己心口。

“不要！”董星河突然甩出袖中软鞭，缠住李详的手腕，“您看他们的眼睛！”

李详这才惊觉，那些失控的影卫瞳孔里倒映着同一幅画面——皇宫太极殿的飞檐！画面中央，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正将匕首刺入龙椅。

“摄魂蛊！”宁远的声音在发抖，“只有水云间左门的人会用这种南疆邪术。”

话音未落，整座松林开始剧烈地震颤。李详脚下的土壤突然翻涌如浪，数十个机甲破土而出，每具机甲的右手都攥着半边玉珏。

董星河腰间的玉坠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她惊恐地发现，那些机甲的空洞眼窝正对着自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这是……”李详的声音突然哽住。他认出其中一具机甲腰间的玉佩，那是二十年前自己赠予八公主的生辰贺礼。

“王爷小心！”柳衡的呐喊混着血肉撕裂之声。李详转身时，正看见柳衡被自己的亲卫开膛破肚，肠子混着泥土拖出三尺远。濒死之际，他艰难地将半块玉珏塞进李详掌心，“公主说…… 帝王录在……”。

最后的话音消散在嗖嗖冷风里。李详攥着染血的玉珏，突然发现内侧刻着一行小字：“血契已启，漠北狼骑三日便至”。

松涛呜咽，如泣如诉。李详抬头望天，只见半轮残月被血色笼罩，恰似二十年前那个血色之夜—— 德宗皇帝驾崩，八公主抱着襁褓中的李怡逃出宫闱，而他的剑，正滴着太子的血。

此时的长安皇陵密室，南希倚在冰凉的石壁上，听着头顶传来的动静。李湛将她带回皇陵密室后已经离开两个时辰，临走前在她颈间留下了深深的牙印。她摸着那道渗血的伤口，忽然发现指尖沾着的血珠竟呈现诡异的靛蓝色。

“回鹘的鹤顶红。”她低笑出声，“好个情深义重的家伙。”

皇陵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南希屏息望去，只见暗门缓缓滑动，露出里面的青铜书架。月光透过通风口斜斜照在《帝王录》残卷封面上，映出一行朱批：“朕之骨血，当镇山河”。

“原来如此。”她指尖抚过书页上的龙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闷闷的瓦片碎裂声。南希迅速熄灭烛火，却在转身瞬间与一双猩红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阿美？”她惊呼出声，却见对方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吼声。李湛的堂弟、当今颖王李瀍赤着脚立在房梁上，指甲缝里渗着血，瞳孔里映着诡异的图腾。

“王姬说…… 皇嫂有帝王录。”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锯齿，“给我…… 给我……”

南希后退半步，腰间的雁鸣镖突然发出嗡鸣。她这才惊觉，李瀍后颈处鼓起的肉瘤，竟与先前在幽魂派分舵看到的影卫一模一样。

“左门的摄魂蛊。”她喃喃自语一句，指尖已扣住三枚暗镖，“王姬是右门的人，她究竟想干什么？”

李瀍突然扑来，速度快如蛇魅。南希侧身避开，镖尖却在他肩头划出数道血痕。诡异的是，那血珠竟悬在空中，瞬间聚成一只展翅的鹘鹰！

“血誓！”南希终于明白柳衡盾面上的文字究竟意味着什么了。她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帝王录》残页上，书页突然无风自动，现出隐藏的地图。

“原来如此。”她盯着地图上的太极殿标记，突然听见李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看吗？”

南希抬头，正看见李湛倒挂在房梁上，嘴角还沾着人血。他的瞳孔里映着太极殿的画面，与李瀍眼中的图如出一辙。

“湛哥哥？”她的声音微抖。

李湛突然露出森白的牙齿：“叫我王爷，或者 ——”他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的伤疤，“漠北狼王”。

窗外传来密密扎扎的马蹄声。南希迅速关上暗门，出了暗室，在茅草为坐定。她透过窗棂，看见大量骑兵正朝着皇陵逼近，每个人的衣服都纹着鹘鹰图腾。

“三日后，太极殿见。”李瀍忽然贴近她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腐尸的气息，“带着帝王录，或者你的头颅。”

他说完，跃出窗外，身影消失在月色下，留下南希攥着染血的残页。

此时的幽魂派长安总舵，李详正对着八公主的灵位发呆。案头的玉珏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突然发现内侧的刻痕竟与《帝王录》残页上的龙纹完全吻合。

“柳衡说帝王录在……”他喃喃自语着，指尖抚过灵位上的铭文，“原来如此。”

突然，烛火剧烈晃动。李详抬头，只见一道黑影从梁上滑落。待看清来人，他瞳孔骤缩——竟是本该早已死去的八公主！

“皇弟，别来无恙？”她的声音带着寒气，“你可知，这帝王录里藏着的，是你亲生儿子的性命？”

李详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灵位摔碎在地，露出里面的羊皮卷。展开的刹那，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画卷上的婴儿，脖颈处竟纹着与李湛相同的狼头图腾！

窗外传来悠远的狼嚎。李详攥着画卷，终于明白七公主临终前为何反复念叨：“莫信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