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这么说?”
乔光饶有兴趣地抬眼看了下夏霖。
“那天我不是在你屋吗?发现你房间没什么‘常驻者’的生活气息,觉得你还有其他地方住。”
夏霖暂时放下碗筷:“举个例子,大学宿舍很有生活气息,但终究是暂时的。你那个‘家’,就跟大学宿舍很像,或者说……像外来打工人的居所。”
“你指的是‘没有家庭味’吧,独居都是这样。”
“差不多,但这跟结论也不冲突,就是‘你还有另外的住处’。”
乔光笑开眉眼:“怎么,想赶我走吗?”
“岂敢。我只是想问一下……那间屋子的租金。”
“你那间起火,过失不在你,让你住这几天是补偿,不用补租金的。”
乔光拼命收着笑意,但还是从眼神蔓延开来。
“谢……谢……”
夏霖眼睛来回晃着,思考对策。
“忘了跟你说,我们还有隐藏的员工福利。”乔光见她这个样子,决定不逗她了,和袁冬交换了一下视线,“给员工提供宿舍。虽然不是无偿,但也比市面上划算得多。”
“位置在?”
夏霖难掩跃跃欲试。
乔光收拾着面前已被清空的碗盘,起身道:“我家。”
-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回程,乔光和夏霖来回推脱,直到走进海舍。
“店长,夏姐。”
三人组依旧坐在大厅的木制沙发上,抬头向二人致意。
“夏姐,你对房间还满意吗?”
耳钉赔笑着上前,但夏霖还是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肩胛骨正好碰上乔光的臂膀,所以又马上弹开。
“我不在那住了,而且也不是‘我’的房间。”
夏霖强调这是酒店性质的民宿,除了乔光和马萧远,没有人在此长住。
在“返还钥匙”后还被用“你的房间”这种好似“物归原主”的说法,并不恰当。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但不含蔑视:“终于答应了?”
“我不租‘海舍’的房子,跟租不租‘你’的房子是两回事。”
夏霖转了一下头,反驳乔光。
语气比在路上时轻柔许多,却不容拒绝。
“但你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不是太偏,就是太贵,要么太旧,”乔光俯身到距离夏霖左耳三十厘米远的地方,“你确定?”
夏霖被突然的低音吓得一哆嗦,连忙往右边迈了一步,并迅速回头,却见乔光已经大步流星走了,只好快步跟上,随他进屋后,才开口:“不管怎样,价格太低了。”
想到破旧老楼阴暗的楼道,还有深夜节奏规律的滴水声,夏霖无奈向恐怖游戏中的骇人画面低了头。
但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
乔光说的对,她无法改变习惯,也支付不起贵价住处,最好的选择就是“租乔光的房间”。
不知是这些日子习惯了,还是直觉信得过乔光人品,夏霖终于愿意留下,只不过还是过意不去价格。
“怎么低了?你的房间和之前的比,面积小了,没有独立卫浴,没有电视,更没有那么好的风景和阳台,不觉得很合适吗?”
乔光继续辩论。
“但这里有厨房,有餐厅,有客厅。客厅的彩电不知比民宿高了多少档次,装修也更好些。”
夏霖也不服输。
“可还有个人。”
“……”
可那是你啊——这句话,她终究没能开口。
刚住进乔光家的时候,是形势所迫。比起寄人篱下的憋屈,以及与他人同住的别扭,“麻烦对方的歉意”占上风。
现在想想,“与他人合住”的那种不适,似乎从开始就没有。
夏霖从小到大没住过宿舍。大学宁可早起晚归,也要住家,平日更是拒绝所有人拜访她的那层。
“私人空间”对夏霖来说极其重要,却因为乔光,有了不小的松动。
但这点不会让他知道。
“你给我开价再低,我也不会豁出命加倍干活的啊。”
夏霖略带顽皮,努力“威胁”。
“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干。要是你累坏了,就是工伤,我得不偿失。”
乔光也不甘示弱。
“我还很不擅长做家务,干起活太细,所以很慢。”
夏霖把重音放在“家”上。
拿餐桌举例。别人可能擦到看不清油污就好了,但夏霖一定要擦到“完全不见”,来来回回要用好几块抹布。
因为是在家里,穿着居家服,还要极力避免被蹭到身上,不然刚擦完就要去洗澡换衣服……
至于绿洲的工作——第一,是公共场合;第二,只需达到正常人标准。所以夏霖的工作效率没有任何问题。
“你只管自己房间就行。”
“那我就不能只付这么点。”
“你账号的宣传费,够了。”
“一码归一码。”
“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起码不低于市价。”
“那就按你说的来。”
乔光最终作出退让。既不摇头,也不叹气,比聊买哪个牌子的白糖还随意。
“好,我现在给你。”
“等一下,”乔光伸手,轻轻按下夏霖手机,“你还没住够天数,我怎么能收钱?”
“啊?”
要不是对方是乔光,要不是已经认识了他一段时间,要不是知道他在故意胡闹——夏霖一定会向有关部门告状说“这里有个疑似认知障碍的可怜人”,并告诫其亲朋好友“不要让他进行任何重要决策”。
而对方还没玩够:“按月给,下个月的这个时候再说。你的工资不也是月底结?”
“嗯?”
有认知障碍的原来不是他,是我?
夏霖腹诽完问道:“你为什么给我开这么好的优惠?”
“因为你是员工。至于其他人,冬叔有自己的房子,小蔡跟父母住,自然用不上。”
“那我岂不是更沾光了……”
冬叔和小蔡没有选择“员工宿舍”的福利,却貌似没有补偿。
“住在自己家总比合住舒服,而且他们是老员工,工资更高。”
但他们刚来的时候呢?
夏霖心中有疑问,却又马上打消。
毕竟世上太多事没法一一算清,特别是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
这些天不难看出乔光是个好老板,对员工确实不错。
“早点休息吧,看你在店里就开始犯困,可别再病了。”
乔光轻拍了一下夏霖紧握手机的手背,却令她攥得更紧了。
行吧,反正对方也不差钱。
按市价来付,再承担力所能及的家务,还不搞破坏——这样优质的租客岂不打着灯笼都难找?
但乔光这样的租客兼房主,貌似更罕见……
夏霖用力眨了眨眼睛,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心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对方过了一段时间反悔,把她赶走”,那她也无非回到现在这个起点。
选择权在对方手中,那么自己只需做好该做的。
下定了决心,夏霖构思着未来的视频内容,起身准备洗漱。
-
就这样过了几天,南岛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节。
上街的人多,让绿洲生意更上一层,但乔光还是选择兑现诺言——亲自陪夏霖去。
向三人组交代了事项,他便回储藏间,捣鼓起什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偏见,总觉得这些日子三人组比之前更加鬼鬼祟祟。
虽然夏霖担心他们背着乔光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却也知道乔光不至于让事情朝那些方向发展,三人组更不至于心怀鬼胎。
觉得时间有些长了,夏霖起身向储藏室一探究竟。
“哎哎夏姐!还没收拾好呢!”
“没事,不用了。”
只见乔光提了一只极其精巧的螃蟹花灯,测试着关节的活动情况,向前来掩护的三人组示意。
收到指令,三人迅速散开。
“怎么样夏姐!是不是精妙绝伦!”
“对呀!你看这花纹,我画的!”
“墨镜”扶了一下胸前的墨镜,用下巴指了一下。
“设计和组装是店长做的,我们只是搭把手。”
“泡泡糖”心不在焉说了句。
传统竹编、布制的螃蟹灯,身披青绿山水图,映着暖黄光源,八条腿调皮地抖动,两只钳子一点一点送食,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呀!你看那个!”
“太漂亮了!请问怎么卖?”
——路过的游客指着花灯问道。
“非卖品,”乔光体面回答了客人的问题,在万众瞩目下走向夏霖,“元宵节快乐。”
“噢——!”
不知谁先起了哄,四周渐渐响起掌声。
“请大家别拍照,谢谢!啊……拍食物可以,拍花灯也可以,但别拍人,也别传播,谢谢大家配合!”
“耳钉”换上正经衣服,就显得有模有样。在这个场合,说这番话,显得非常有说服力。
四周举起的手机,少了大半。
个别坚持不懈的,也遭到了另外两人的身影阻拦,拍不真切。
夏霖连忙接过灯,拉着乔光。既怕跑得慢了,又怕磕碰着花灯,总算逃了出去,这才细细欣赏。
“原来你们一直在准备这个?我说怎么……”
见夏霖像个“拿到心仪玩具,却压抑着狂喜”的孩子,乔光微睁了下眼睛,随后双目含满了温柔:“喜欢吗?”
“嗯!”夏霖朝他望去,狠狠点头,然后垂目微笑,似是认真品味,“谢谢……”
乔光低了下头,望了望灯会的方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