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会场越来越近,手提花灯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在琳琅满目的花灯中,夏霖手中的螃蟹灯也是一等一的受瞩目。
“没想到,他还会画画。”
夏霖视线不离开手上的宝贝。
“知道他为什么墨镜不离身吗?因为怕眼睛受伤就看不准颜色了。”
“阳光会导致色盲?这不是基因问题吗?”
“这一点他后来才知道,所以就改口说‘担心视力下降’。”
夏霖语塞,又问:“他们仨都比我小一点吧,不上学吗?”
“跟你年龄差不多。‘泡泡糖’跟你一样是大四,而 ‘耳钉’和‘墨镜’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
乔光继续介绍:“‘墨镜’如你所见,是画师,之前在大公司打工,高压环境下累出了病,现在自由接稿。‘耳钉’之前干过很多工作,但都不长久,这次也是恰好选了绿洲。”
“这样啊……”
“前面就是了。”
这是一个开放式的海滨公园,不同于家乡公园年年布置得气势恢宏的模样,但充满烟火气。
道路两旁是熙熙攘攘的小摊,隔很远就能闻见烤海产的香气,也不乏刨冰、冷饮的叫卖声。
和新春庙会很像,但主角是花灯。
刚一到,夏霖就被眼前的花车和震天鼓声吞没。
当地居民精心梳妆,身着汉服,手提花灯、油伞和花朵,跟在花车后。
舞龙舞狮的队伍穿梭在人群和花车间,栩栩如生,活泼自在。
和夏霖他们一样没有刻意打扮的游人,也多数拿着手工布艺花灯。有玉蟾、鲤鱼、瑞鹤这些惹人怜爱的动物造型,也有各式看着形状规整,实则内含玄机的精致绝美的无骨花灯。
最吸人眼球的,当属孩子们拿在手里三百六十度转着玩,却不见当中火苗熄灭的滚灯。
“哎……”
夏霖一个趔趄,被乔光接住双肩。
“小心点,人多。”
见夏霖仍然目不转睛盯着滚灯,乔光干脆牵起她的手:“喜欢这个?那边还有。”
夏霖就这么被他牵着,“走马观花灯”地来到一块被人群层层包围的空地。
只见十几个人小跑着变换队形,手拿两米多高的架子,上面挂着随风转动的花灯,活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
和刚才见过的滚灯一样,任它灯转,火苗不熄。
不由得感慨华夏千年来的风雨动荡,以及历经荣耀与艰辛,却依然没有丢失文明根源的可贵。
“这是转花灯,也叫风灯,是北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今年特意请来南岛进行交流。”
乔光望着夏霖眼中的摇曳烛火,不由得看出了神:“一会儿还有更精彩的。”
夏霖着实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勾走了魂。
待转花灯队离开空地,加入游行队伍,旁边一直待机的吊车,在筹备人员一声声吆喝声中,抬起一个硕大的红色八边形纸盒。
“盒子灯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快快快准备录像!”
“大手笔啊!”
——听着周围人群的一声声惊叹,夏霖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乔光。
乔光回以微笑,目视前方抬了一下下巴。
只见一位大哥举着一根好几米长的杆子,点燃了被高高挂起的盒子灯。
砰!
夜空中炸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四方花灯,威风凛凛。
没几秒,灯内的火药被引燃。火苗摇曳下,四面的龙纹好似活了起来,彰显蓬勃的生命力。
不一会儿,引线终于烧到顶部,四方灯掉落,龙纹也随之起舞,乖乖落入下方接应的人怀中。
与此同时,原先的空间出现了四只略小一圈的七彩六面灯,每个灯笼里都有火光,流苏随风摇摆,灵动、轻盈。
接下来,则是红顶绿瓦的宝塔、七彩巨型葫芦、琉璃宫灯。美轮美奂,让人纵情畅享古国岁月。
最后,则是十几串几人高的彩色灯笼。内部不再是火光,而是电子光源。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呼声、掌声不绝于耳。
夏霖全程被盒子灯吸引了注意力,也完全放弃了表情管理,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是身边人眼中最精彩的节目。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火药味,脑海中拼命回放刚才的景象,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没看够吧?”乔光轻笑一声,依然挂着先前令人心软的微笑,“等着。”
话音刚落,广场湖对面响起激昂鼓声。
没多久,便见两人各甩一个火球。从一个到两个,再到四个。远远看去,跟活的一样,调皮地跃动着,又乖巧地听从指挥。
沉默良久,夜空中便炸起一朵朵铁花。
从放肆不羁、转瞬即逝的烟花型,再到稳定、持久的蘑菇型、太阳型。
一只只火凤花灯,拖着华美的尾羽,穿梭其间,飞舞其上。
湖面映着斑驳的倒影,也承载着铁花最后的生命。
璀璨过后,迅速沉寂;虽归于黑暗,却也生得灿烂。
会场响起充满耳熟能详的佳节乐曲,然后以最为热烈、奔放、一个接一个根本不停的经典铁花收尾。
乐曲最后,夜空中闪出四条“铁花火龙”,张狂着舞动,隐约中甚至听到了兽哮。
曲毕,夜空恢复了原先的颜色,观众席却响起经久不衰的喝彩,将繁华结束后那一丝惆怅一扫而散。
从中途开始,夏霖就根本没顾得上录像,光举着手机,视线全权被现场吸牢。
乔光见状,直接接过,替她录了起来。
不知是考虑到“一米八好几的大个子录的视频更好看”,还是真的顾不上。
反正知道对方是乔光后,夏霖便没再过问。
表演结束后,见手机被递来,她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深感歉意,连忙道谢。
乔光微笑更深了,非常干脆地摆了一下手,轻声道:“客气。”
又问:“你脑筋急转弯怎么样?”
“这……常人水平?”
“那走吧。”
公园一处竹林,张灯结彩。
每个花灯下都挂着一条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灯谜,摘下宣纸前往出口进行作答,则能获得主办方的礼品。
“来吧,争取满贯!”
夏霖跃跃欲试。
虽然不知道这个“满”是需要有多“满”,但乔光还是依着她,将还挂着宣纸的灯笼看了个遍。
“‘栅栏安颠倒了方向,放着二十顶翎冠,打一字’……什么玩意?”
乔光笑而不语,朝四周望了望:“再看看。”
“‘暗中下围棋,打一成语’?黑白不分呗,这个简单。”
不等她说完,乔光便摘下宣纸,仔细折好。
“‘导游,打一成语’,是不是‘引人入胜’啊?”
“我猜也是。”
说完,乔光又上前想拿宣纸。
却被夏霖阻止:“万一不对呢?”
“答错的话,会有工作人员进行回收,重新安置在空灯笼下,没事。”
乔光说着,还是气定神闲把宣纸拿下,和先前那张一起叠好。
夏霖了然,便更加大胆,一连拿下几个,可还是念念不忘最初没答出来的那个。
“‘禾苗多拄一根拐,打一字’,这不是乔吗?”
“那你再看这个,”乔光示意旁边那个灯笼,“‘百目又一撇’。”
“‘夏’嘛,这俩真是问对人了……”
就这么闲庭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
“最后一个,‘乌山明目,打一字’,‘岛’?”夏霖猛然想起最初那个诡异的谜语,连忙拽住乔光:“我知道了,那个是‘南’!”
南岛。
入口第一个灯的谜底是“南”,出口这最后一个便是“岛”。
好一个把谜题延伸到了题目之外的送分题,自己竟然没答出来。
“应该是了。”
乔光只是点了点头,但夏霖可悔死了。
“怎么办,现在回去拿吗,可是那么远,而且万一被人摘走了……”
话音未落,只见乔光不知从哪儿“变”出了那张灯谜,铺平举到夏霖眼前。
“你……这……什么时候?”
太周到了吧。
还是说他早就猜出了,只是不说?
“你猜下一个的时候?记不得了。”
“你猜出了,还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乔光故作无辜,但马上又认真安慰起她,“我们是战友,谁答都一样。”
咯噔。
夏霖心中石化已久的某个地方,开始了松动。
“战友”,多么动听,但还真没被称呼过。
也许有过,但还是第一次将这两个音节流入心底。
“您二位的……是一起算吗?”
一旁的工作人员望着乔光手里一沓宣纸,又见了刚才“你的我的”那一幕,保险起见还是问了一下。
“嗯,一起的,麻烦您。”
夏霖点点头,投以对战利品信心满满的笑容。
-
“咱们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了。我的意思是,早知道结果如此,还不如多拍点素材。”
夏霖拿着手里硕大的棒棒糖——还是“中看不中吃”的、只有白糖和色素的螺旋七彩棒棒糖,拖着愈发疲惫的步伐,有气无力地踏上回程。
“灯谜那里,也拍了不少了。”
“但用了不少时间猜灯谜啊。如果我没执意要挨个认真猜,就会逛其他地方,拍更好的素材。”
夏霖一言难尽地举起棒棒糖:“而且我哪想到奖品是这个……还不如少答几个拿棉花糖,这个哪儿有棉花糖好吃……”
其实可以换,但夏霖下意识觉得“我们答了那么多,拿更匹配的奖品更合适”,所以想也没想就接过了“实至名归”的奖品。
毕竟棉花糖只是一勺糖转出来的,市场价格远远不如手中的棒棒糖。
——哪怕真的喜欢。
更何况,其中不乏乔光的功劳,所以夏霖不忍心将其折损为更廉价的奖品。
哪怕乔光真的不在意奖品,也无所谓自己的“赫赫战功”。
“你玩得开心,那就值得。”
“过程是很开心,但结果明明也可以再让我开心一点。”
夏霖略带怨念地转着手中的棒棒糖。
乔光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哪儿有那么多称心如意。很多时候,哪怕结果不错,带来的回报也不尽人意。”
“这就是人生吧,”夏霖故作深沉地拿棒棒糖给自己扇了两下风,满眼慈爱望着另只手上的花灯,“幸好有小螃蟹,谢谢你。”
乔光闻言,顿了一下,伸手轻轻抚过夏霖的后脑勺:“说了是给你的奖励,不用谢。”
谢谢你做的小螃蟹。
谢谢你的看病。
谢谢你的信任。
谢谢你和他不一样。
“乔光!”
尖利女声撕破云霄,夏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乔光被撞了一下。
“高景向?你怎么回来了。”
只见来人一席草绿渐变长裙,色彩高级,坠感出色,一看就不是能熨烫的材质,却也不见什么褶皱。
一头齐肩短发称不上柔,却很顺。发质粗硬,略显干枯,却不毛糙,每一根发丝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位置,配合大方露出的额头,多加了几分硬朗和攻击性。
她冲上来就抱住乔光另一侧的胳膊,用尽全身力量往上贴,所以乔光才会被挤到夏霖身上。
“没事吧?”
乔光连忙扭头道歉,却因为迟迟无法挣脱,而来不及等夏霖回应。
夏霖被眼前的事实冲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她全部注意都集中在眼前的女生身上。
——怎么有这么光洁、饱满、弧度清晰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