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路最后一道弯拐出来，陈时抬头看见一百多米外的监测中心门口，比昨天多停了好几辆车。
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几人还没走到，门外就早有人等候。陈时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熟人。
“哥，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妈让我来看看。”陈游说罢，递过自己的手机示意陈时接听。
陈时一脸狐疑地接起来：“喂？”
“小时？你有事没事啊？”听筒里传来陈母焦急的声音，“妈妈给你打一晚上的电话都打不通。”
“我没事。”陈时软了语气安抚道，“手机没电了，一直没充上。”
对面的陈母并不满意他这只言片语的回复，又再三不停询问细节，反复确认，
陈时有些无奈，只能老实听着，偶然侧头却发现陈游的注意力跑偏，眼神越过他，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王文和周岩。
几人视线相碰，陈游依次简单打过招呼，然后退到一边，让出路给两人进去，除此外没有再无其他反应。
陈时只好回头继续接电话：“真的没事，就是淋了点雨而已。再说了，我现在是负责人，项目人员出了状况，我哪能不管？”
听到这话，陈游的目光顿时投向他，两人对视，陈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陈时顿时觉得心虚，只能故作镇定偏过头。
安抚好半天，陈母才终于挂断电话。
“妈妈怎么知道的？”陈时回头把手机递还给陈游，问道。
“她昨晚在小姨家打麻将，小姨给林竟打电话的时候就听到说了。”陈游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夹在手指间，抬头扫了陈时一眼，“后来又给我打电话。本来她还要自己来的，我给她说了你已经安全到山上的消息，才给她劝住。”
陈游手指夹着烟，抬到嘴边吸了一口，接着又吐出一圈烟来。
两人离得太近，烟味刺得陈时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陈游见状不由地笑起来，抬起下巴向一旁示意一点：“先上车吧。”
“去哪儿？”
“带你去吃饭。”
陈游说完深吸一口，将剩下的大半支烟随手往脚下一扔，抬脚踩灭。
陈时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周岩正在换衣服，贴身的里衣脱了一半，绕过脖子，堪堪挂在两只胳膊上。
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空调暖风开得太热的缘故，陈时又正好站在风口下，脸上顿时发起热。
“什么事？”周岩问。
“我们要出去吃饭，你俩跟着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王文率先开口拒绝道，“下午我值班，得等杨秦山晚上来。叫周岩去就行。”
陈时转头看向周岩，对方已经换上了一件黑色短袖。
“你们去吧，我得回趟学校。”
陈时见他头也不抬，试探道：“要不吃完我开车送你？”
周岩摇头：“不用，我自己坐车就行。”
陈时讪讪点头，眼神重新扫过两人，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只有王文应了一声，周岩拿着手机，不知道正在回复谁的消息，没有说话。
陈时只好转身往外走，刚出门口两步，又突然被周岩从身后叫住。
“怎么了？”他一脸懵地回头，看见对方站在门内。
“下次吧，有空我联系你。”
陈时的眼睛亮了下，回道：“好。”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周岩把陈时送出门，等对方上车之后，才转身关门回了值班室。
“哎，你是不是对那个陈时有什么意见啊？”一见周岩进门，王文就忍不住发问，“要不怎么总感觉，他和你说个话总是期期艾艾的。”
“他哪儿有。”周岩语气敷衍。
“哪儿有？都那么明显了。不会是你俩还有啥多年的恩怨没解决，他才那样的吧？”王文继续追问。
昨晚他听周岩顺嘴提了句，陈时和他是高中同学，才想通为什么陈时坚持冒险上山。
但这一次周岩却并不打算满足他的好奇心，只回道：“没有。”
“那他谨慎得跟个小姑娘一样？”王文调侃，“既然不是恩怨，那就是情仇了。”
另一边周岩没说话，只弯腰去拿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宽松牛仔裤下的两条腿笔直又修长，罩在白色里衣下的脊背轮廓精瘦而有型，再加上他回头时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王文突然灵光一闪，语气上挑道：“那你说，他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本来只是一句无心之言，周岩套衣服的动作却顿了下，而后目光看向王文，漫不经心地开口：“是。”
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王文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呆坐在位置上，盯着若无其事地周岩，好半天才缓过神磕磕巴巴地解释：“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有意思’。”
“我说的也是。”周岩语气平静。
王文彻底有些绷不住，饶是平时在网上乱七八糟了解的再多，这也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
但周岩并没给他时间反应，穿好外套后直接拿起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出门。
“那你呢？”
王文看他要走，不禁追问。
“我无所谓。”
这个回答比完全否定或者完全肯定更糟糕。
“那你们现在......”
王文的话戛然而止，再之后的没有问出口，周岩自然也没有回答。
是什么关系？
在谈恋爱？
还没说清？
不知道周岩想到了什么，他的眼色晦暗不明，转身走出了值班室。
另一边陈时坐上陈游的车，两人开出了监测中心门口。
陈游把第二支烟的烟头扔出窗外，顺带往后视镜瞥了一眼。
监测中心大门已经被关上，周岩也不见踪影。
他收回视线，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浮上嘴角，打断了旁边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陈时：“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哪有？”陈时矢口否认，脸偏向另一边。
“我就说他们不会去吧，你还非得问，自讨没趣。”
“我这是礼貌。”
“你心照不宣不去问才是礼貌。”
陈时撇嘴，懒得再反驳，反正他们怎么说都不会达成一致。
见他不再吭声，陈游扫了一眼，换了个话题。
“送你出来的是周岩吧？你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陈时立时警觉起来，他摸不准陈游的态度，于是简短回道：“恰巧碰上了而已。”
“和我打什么哑谜？”陈游不由地一笑，“让林叔叔先带着人叫你和陈宇一起提前吃个饭，还是我跟小姨提议的。”
“那你都知道了还问我。”陈时吃瘪，撇了下嘴。
“想看你的诚意啊。”陈游语气轻松，眼睛看着前方路，目不斜视，“没想到也不怎么真诚嘛。”
陈时嘴硬：“真诚不真诚的，那又怎么样？和你又没关系。”
“谁说没关系了？”陈游侧头看了陈时一眼，“我还打算帮你瞒着爸妈他们，这样说你是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陈时顿时警铃大作。
陈游却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俩现在关系到哪一步了？”
“什么到哪一步？”陈时揣着明白当糊涂，避重就轻回道，“不就老同学而已。”
陈游直接忽略掉他的回答，把问题变得单刀直入：“那你俩现在在一起了吗？”
空气安静了几秒，陈游没听见声，再次侧头，发现陈时的脸已经堵得通红。
“嗯？”
又等了半天，陈时那头终于冒出来一句：“算是吧。”
陈游挑眉：“什么叫‘算是’？你这条件他还有什么可挑的？”
“不是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是你嫌弃他啊？”
“没有！”陈时被说得受不了，干脆道，“就是在一起了，行了吧？”
“行啊。”陈游对答如流。
陈时泄了气，放弃抵抗。
气氛渐渐恢复平静，陈时也陷入沉默。
他不想回答，他也不知道要不要给确切的回答。
因为他也不确定，即使昨晚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没有确认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境。
太轻易了。
他回想起周岩那张脸，他记得当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却唯独不敢肯定对方的表情。
脱口而出的请求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得到了答案。
他被天降的大奖砸得头晕目眩，之后总是心有余悸，才幸福得犹疑。
“说真的，小时。”陈游突然再度开口，语气淡了很多，“你最好不要太认真，你们不是一路人。”
“你怎么也学会爸妈他们那一套了？”陈时不答反问。
“不是那个意思，”陈游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鄙夷，但并不生气，“你别忘了当年是我劝他收的钱。虽然我和他接触得少，但我看见的东西比你多。”
旁观者清，陈游始终记得当年周岩的眼神，即使最后收下了那张卡，他眼里的冷意也并没有减去多少。
陈时没有接话，只是收起笑容，沉默下来。
车刚好开进饭店停车场，他们在向导人员的带领下找到空位停下来。
“你可以试试，等之后就明白了。”
陈游熄火拔下车钥匙，还要说些什么，放在旁边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响起来。
陈时下意识瞥过去，来电名称是一个熟悉的人名。陈游动作迅速，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挂掉了电话，转手打开通讯界面发了个消息，然后把手机息屏装进兜里。
“那你这算明白了？”
陈游没有理会陈时的意有所指，只是自嘲一笑，解开安全带下车，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