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儿。”
谢无终顺着温柏舟示意，看向屏幕。
温柏舟不动声色，拽了拽衬衫下摆，掩护行动成功。
屏幕上是龙福A1的宣传页面，有一个智能“龙AI”的概念吹得神乎其技，谢无终果然上道儿，说了句“有点儿意思”。
糊弄过去了。温柏舟长长吐出口气，面儿上淡定如老狗，但如果真的是狗，此刻他应该会紧张到尾巴轻轻发抖。
谢无终养狗为患，浑然不觉，目光落在页边广告栏上陷入沉思。
“岁岁安宁”四个字十分惹眼。
“岁……岁……安……宁……感觉好熟悉啊……”谢无终念叨着。
温柏舟关注点全在裤.裆，不是，全在掩饰心思，加上谢无终念叨得声音本就不大，导致温柏舟听话没听全，落在耳朵里的，只有“岁安”两个字。
许岁安，比温谢二人高两级的学长，温柏舟心里一咯噔。小终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虽然谢无终无知无觉，只当对方是温柔学长，但温柏舟太知道了，那狗东西根本就是看上了他的小终！
“真的很熟悉哎。”谢无终还在苦思冥想。
“许岁安。”温柏舟到底还是说出了这个名字。
“啊，是他！岁安师兄！”谢无终眼睛亮了起来。
还岁安师兄！怎么不叫我柏舟弟弟啊？！温柏舟很想耍赖，当场躺在地上滚的那种。
但是他不敢，小终虽然疼他，但从来不惯着他胡闹，是真有可能让他滚的。
于是只能默默忍耐。
“他是不是还有个弟弟？”谢无终问。
怎么还关心起他弟弟了？你自己也有弟弟啊！看我看我看我！温柏舟真的要闹了！
“有。”温柏舟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许岁宁。”
“是的！这名字取得真好呢！”谢无终笑起来，目光都温柔了。
这什么情况？温柏舟有种咬碎银牙的委屈。
在谢无终眼里，许岁安是个好人，但温柏舟知道，那狗东西向来不干人事儿，终日处心积虑惦记他的小终。
毕业之前的那一次正面交锋，温柏舟至今记忆犹新。
那天，温柏舟去找导师，回来远远看到谢无终往励警楼方向走。
虽然不至于事事报备，但两人约好图书馆见面，温柏舟担心有事，便追了过去。
谢无终正在打电话，没留意身后的人，温柏舟放轻脚步偷听。
当时没想偷听的，只是不想打扰。
好吧，就是想偷听，小终在跟谁打电话？
“好的师兄，我马上到了，一会儿见。”
谢无终挂断电话，忽地心有所感，转过身去——没人。
树影摇曳。温柏舟一个健步，蹿到了绿化带后头。
鬼鬼祟祟，跟到三楼，看着谢无终推门进去，温柏舟默默跟上，看看前后无人，开始专心致志听墙根儿。
“小谢你来了。”许岁安的声音欢快。
就知道是这个大尾巴狼！温柏舟下意识攥紧拳头。
两个人先是寒暄了一番，谢无终问了工作忙不忙，许岁安问了学习累不累，相谈甚欢但又不痛不痒，安全的社交距离。
接着，话题转到了工作上。温柏舟知道，来了，这才是许岁安的主要目的。
“我大二创立岁岁安宁，当时真是举步维艰，哪里像现在一片蓝海，网安成了新领域，遍地都是机会。”
卖惨的同时炫耀，温柏舟翻白眼儿。
话锋一转，到了谢无终身上。
“我还记得你来那年，正是我艰难的时候。迎新那天，我跟技术员通电话，挣得面红耳赤，你听见了，给我写了两串代码，把问题解决了。当时你穿着那件白Tee，站在阳光里，跟大天使长一样。”
“哈哈师兄你太夸张了！”谢无终只当对方在说场面话。
温柏舟却知道，许岁安是认真的。无论走到哪里，谢无终都是耀眼的，一路走来，有无数双眼睛注视过他，只不过温柏舟这个煞尽职尽责，把那些人都吓跑了。
许岁安是个例外，他不明目张胆缠着谢无终，会劝谢无终多社交，多参加社团活动，多与行业大咖交流。
对于学长的帮助，谢无终不胜感激。只有温柏舟知道，这狗东西借着学生会长的身份，经年累月以权谋私。
他能了解，因为他也一样狗——天天以兄弟的身份吃人家豆腐。
说到底，最可怜的还是谢无终，当了小羊羔儿还无知无觉，一天到晚傻乐，以为弟弟和师兄都是好人，生活充满希望。
狗东西还在继续，说公司现在发展如何好，最近又拿了两个大项目云云。谢无终道了声“恭喜”，许岁安说着“差得远”，言语间却多了几分得意。
铺垫了一大堆，终于该引入关键，许岁安道：“我这里现在缺人手，刚好你要毕业，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一起？”
什么叫“跟我一起”？这歧义可太大了。
说话用词暧昧不清，温柏舟平时没少干这事儿，却也很少敢这么露.骨。
“你不用从基层做起。”不等谢无终开口，许岁安忙道：我知道你的能力，我会先给你一个技术团队，让你来练手，人员你不用担心，全是我这几年培养的心腹，你全都可以信任。项目我已经看好了两个，你先做着，明年四月我们跟金科新区有个合作，到时候你带队过去，做出成绩，威望也就有了，到时候你升职，没有人会有异议，也没人敢有异议。”
巴拉巴拉一长串儿，掏心掏肺掏肠子，直接把谢无终说愣了。
他未曾想到，许岁安为他想了这么多，而且这升职加薪不是大饼，是实打实的。
见谢无终这反应，许岁安心中窃喜，面上却不显露，又加了把火。
“我本来没想说这么多，怕给你压力，但我又不能不让你知道，我非常需要你。小谢，实不相瞒，我一直挂着CTO，就是要等你。”
谢无终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门外，温柏舟比他还激动，嘴唇都在颤抖。
这一段跟告白了有什么区别？有，这甚至比告白还深沉！
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同床共枕。
我喜欢你，我要让你事业有成！
哪个更打动人？许岁安完全拿捏住了！
温柏舟指节已泛白，方才回过神儿来，谢无终的声音逐渐清晰。
“抱歉啊师兄，我从小就想当警察。”
“我明白的，咱们上警校的，大部分会选择当警察。”许岁安又开始了：“现在警校生进公安局，也都是从基层锻炼做起。我寝室那几个同学，你也都熟悉，除了一个考税务局，剩下几个全在派出所。小白你最熟悉了，他专业能力那么强，前些天还跟我抱怨，工作这么久，只有两个案子算是专业对口，一个网络诈骗，一个造黄谣。小谢你那么优秀，不要荒废了自己。”
许岁安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竟然滔滔不绝起来，可谓求贤若渴。
谢无终本就随和，换做别的事，甭说许岁安许他前程似锦，哪怕只对他说一声公司缺人，希望他帮忙顶一顶，他也会同意的。
但这件事不行。
“是因为温柏舟吗？”许岁安忽然问。
门外，温柏舟的心提了起来。
“跟他没有关系。”谢无终道。
猛然坠落，温柏舟所有期望在那一刻落了空。
谢无终的声音传来，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会有各自的特长，各自的喜好，各自对未来的规划。”
温柏舟摇头。他只喜欢谢无终，他只想陪着谢无终，让小终幸福是他这一辈子的使命。
可是这一刻，谢无终却提醒了他，他们的故事终将结束，他们会有各自不同的未来。
谢无终的话还在继续。
“温柏舟如果想当警察，我们就一起进市局，但就像师兄说的，入职同一个单位，也未必在同一个岗位，未来也是有很多变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升学是一种选择，就业也是一种选择，关键就在于，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你！
同一时间，门里门外两个人，心里想到的却是同一句话。
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一个是静待良机，另一个只能把声音掩埋在心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们想要的也会改变，但一个好前程，永远是最优选择。”许岁安循循善诱。“小谢，你想要什么呢？”
谢无终坦言：“我想要我爸的警号重启。”
许岁安愣住。门外，温柏舟忽然笑了。
这个自以为是的蠢东西。当真以为小终需要他？
以温柏舟家的实力，给谢无终开一家公司跟玩儿一样，在温柏舟身边，小终轻而易举就能当上老板，何苦等着别人家的CTO?
说句不孝的话，活了二十几年，温柏舟第一次如此感激爸妈。
“对不起。”许岁安立即道歉。“我不知道叔叔是警察。他是怎么走的？发生了什么？”
温柏舟的笑容僵在脸上。
许岁安当真不知吗？
从温谢大一入学，这家伙以学长的名义，时不时就来“照顾”谢无终，从最开始的介绍校园，介绍社团，介绍各种活动，介绍各位老师，现在又要介绍工作，就差介绍对象了，还得是自我介绍那种。
不是不想自我介绍，许岁安在等时机，这一点，温柏舟心知肚明。这人不打无准备的仗，怕不是早借查寝室的由头，把谢无终的底裤都数过一遍了。
所以，许岁安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谢无终说出，他失去父亲，都是因为温柏舟，因为那一家人。
许岁安当然知道温家财力，他拿自己创业初成的小公司来做邀请，是笃定谢无终不会接受温家的钱。
而温柏舟什么都做不了。谢叔叔是他和谢无终的桥梁，也是横在他们之间跨不过的深渊。
“我还在追查。”意料之外的回答。
温许二人均是一愣。
“所以我必须当警察，我要查清当年的事。”
再说无意，许岁安知进退，二人又聊了几句，谈话就此结束。
温柏舟趁谢无终出门，飞快躲进楼梯间，直到看着他离开，方才开门出来。
“怎么不进来？”背后忽然有人说话，温柏舟吓一跳，心里一万头草泥马，恨不得每一匹都踏在这人身上。
转身，呲牙，露出微笑，一点儿都不友好。
“我对小终有信心。”温柏舟道。
许岁安笑而不语。谢无终是直接的人，也是他在意的人，他才会说那么多话，至于旁人，他才懒得多说一句。
温柏舟也一样，见到谢无终就变话唠，其他时间就是半个哑巴。
于是，走廊里，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各自在心里问候对方八辈儿祖宗，就是不说话。
直到——
“宝宝来电话了！宝宝来电话了——！快接宝宝的电话啊——！”
温柏舟掏出手机，淡定按下接听键。
“喂，宝宝。”
许岁安脸一黑，旋即冷笑。
听筒另一端，谢无终愣住，耳朵莫名有点痒。
温柏舟可从不在学校这样叫他，最多是惹毛了低吼他一声“谢宝宝”。
“你在哪儿呢？”谢无终问。难不成这小子自己回家了？
“励警楼。”温柏舟如实回答。
“唉？我刚也在那儿了。你在几楼，我回去找你。”
“不用，我正要下楼，去找你吧。”
“也好。那礼堂门口见吧。”
“OK，你在紫藤花架等我吧。”
“好。”
“宝宝一会儿见。”
不等谢无终说话，温柏舟已经挂断了。
等了五分钟，温柏舟冲了过来。
不得不说，这小子身姿笔挺，穿制服确实好看，难怪入选标兵。
“笑什么呢？”温柏舟说着，很自然接过谢无终手里的包。
“笑我家弟弟初长成。”谢无终眼睛亮晶晶。
“长成好几年了你才发现。”温柏舟小声咕哝。
“啊？”谢无终没听清。
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