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三步处,低眉顺目,若非早知道计划,他几乎认不出来。
祭典开始,韶乐大作。萧景明机械地拨动琴弦,注意力全在淑妃身上。那妇人约莫四十出头,云髻高挽,一袭绛紫祭服,腰间果然悬着枚羊脂玉佩——正是火麟令的另一半!
乐曲进行到第三叠时,淑妃果然起身离席。宁婉清立刻跟上,同时向萧景明递了个眼色。借着乐声掩护,萧景明悄然后退,沿着廊柱阴影潜向内殿。
刚转过屏风,一柄冷刃就抵住了他后心。
"乐师不该来此。"淑妃的声音冷如冰霜。
萧景明僵在原地。宁婉清呢?难道已经...
"娘娘明鉴。"他故意让声音发抖,"小的...小的内急..."
"是么?"淑妃冷笑,"那这是什么?"她一把扯下他的乐师帽,面具随之脱落。
空气瞬间凝固。萧景明袖中短剑已滑至掌心,却见淑妃瞪大眼睛,连退两步:"你...你还活着?!"
这反应不对。萧景明警惕地盯着她:"娘娘认得我?"
淑妃的手微微发抖:"萧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她突然压低声音,"白梅在哪?"
萧景明心头一震。难道那张字条真是她所写?正迟疑间,宁婉清从梁上一跃而下,金针直指淑妃咽喉!
"婉清住手!"淑妃不躲不闪,"看看这个!"
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小小的白梅烙印——与宁婉清腕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宁婉清的金针停在半空:"这是..."
"我与你娘白梅,是同门师姐妹。"淑妃眼中含泪,"当年暗卫训练营里,我们同睡一张榻..."
萧景明短剑仍不敢放下:"证明给我看。"
淑妃苦笑一声,突然吟道:"'月照孤城闭,风吹铁衣寒'——这是暗卫接头暗语,下句是..."
"'愿持三尺剑,为君斩楼兰'。"萧景明下意识接道。这是母后常念的诗句,说是暗卫们的誓词。
淑妃长舒一口气,从腰间解下玉佩:"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吧?"她将玉佩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火麟令,"我守着它十五年,就等今日。"
宁婉清仍不敢相信:"那你为何嫁给赵弘?还生下..."
"赵元泓非我所生!"淑妃厉声打断,"他生母早亡,赵弘命我抚养。"她将令牌塞给宁婉清,"听着,祭典是个陷阱。赵弘早知你们会来,特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淑妃脸色大变:"是铁甲卫!赵弘的亲兵!"她一把推开两人,"从后窗走!"
萧景明刚要动身,却见宁婉清盯着淑妃:"一起走!"
"傻丫头,我走了你们更逃不掉。"淑妃突然抱住宁婉清,"你娘临终前说,希望你平凡安乐...可惜..."她迅速从发髻取下一根金钗塞给宁婉清,"药王谷的信物,危急时用。"
脚步声已到门外。淑妃猛地将两人推向窗口,自己则整了整衣冠,昂首走向殿门。
萧景明拉着宁婉清跃出后窗,刚落地就听见殿内淑妃的高声呵斥:"放肆!本宫更衣也敢打扰?"
"娘娘恕罪,有刺客混入..."
借着争执声掩护,两人潜行至偏殿廊下。宁婉清握着金钗的手不停颤抖:"她真是我娘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萧景明警惕地环顾四周,"铁甲卫出动,说明赵弘已经起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正说着,前方拐角处突然转出一队巡逻侍卫。萧景明急忙将宁婉清拉到柱后,自己则故意弄出声响引开追兵。
"那边有人!"
五名侍卫持刀追来。萧景明转身就跑,在假山处突然回身,短剑如银蛇出洞,瞬间放倒两人。第三人的刀锋擦着他肩膀划过,鲜血顿时浸透半边衣袖。
"萧景明!"宁婉清惊呼。
"走!"他厉喝一声,踢起地上一把长刀握在左手,竟使出了萧氏皇族的独门剑法"山河缺"!剑光如练,剩下三名侍卫喉间同时绽开血花。
宁婉清趁机从侧面突袭,金针精准刺入最后一名侍卫的昏穴。两人不敢停留,沿着排水沟钻出太庙外墙。
刚逃到安全处,宁婉清就扯开萧景明衣衫检查伤势。刀伤不深,但血流的吓人。她迅速取出金针止血,又从荷包摸出药粉洒在伤口上。
"忍着点。"她声音发紧,"这药会..."
萧景明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宁婉清包扎的手势温柔得不像话,与平日判若两人。
"为什么冒险回头?"她突然问,"引开追兵就够了,何必..."
"他们看见你的脸了。"萧景明轻描淡写地说,"必须灭口。"
宁婉清的手顿了顿。这个杀人时眼都不眨的男人,此刻却因她的触碰而肌肉紧绷。她忽然想起淑妃的话——"萧氏皇族的眼睛,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她鬼使神差地问。
萧景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在问什么。血缘的确认让两人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胖乎乎的,爱哭。"他嘴角微扬,"母后说要把你许给我做太子妃,我气得三天没吃饭。"
宁婉清噗嗤一笑,随即又红了脸。命运何等荒谬,本该是青梅竹马的堂兄妹,如今却成了生死与共的复仇者。
"淑妃给的金钗..."萧景明转移话题,"看看有什么玄机。"
宁婉清仔细检查金钗,在凤首处发现机关。轻轻一旋,钗身中空处掉出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
"这是..."
"药王谷的密文!"宁婉清惊呼,"记载的是一种叫'焚心丹'的配方...是剧毒!"
萧景明立刻明白了:"赵弘中的就是这种毒!难怪淑妃说他活不过今年..."
远处传来号角声,全城戒严开始了。两人不敢久留,抄小巷赶往慈恩寺。途经一处茶肆时,听见里面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太庙出了刺客!"
"淑妃娘娘被软禁了!"
"皇上当场吐血,是三皇子背回宫的..."
萧景明与宁婉清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回到慈恩寺密室,他们立刻将两块火麟令拼在一起。
严丝合缝!令牌背面浮现出一幅微缩地图,指向皇陵某处。
"萧氏秘阁..."萧景明呼吸急促,"传说中藏着皇室最核心机密的地方!"
宁婉清却盯着淑妃给的金钗出神:"她说'危急时用'...是什么意思?"
老方丈慧远突然推门而入:"施主,药王谷来人了!"
两人同时变色。药王谷远在江南,怎会此时出现在京城?
"来者何人?"宁婉清警觉地问。
"自称姓陈,说是..."老和尚欲言又止,"说是宁小姐的未婚夫婿。"
萧景明手中茶盏"咔"地裂了道缝。宁婉清则脸色煞白——她随口编造的谎言,怎会成真?
"不见。"萧景明冷声道。
"恐怕由不得施主。"慧远苦笑,"他已到山门外,带着...火麟卫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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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寺的晨钟刚响过三声,山门外就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萧景明按着肋下伤口,透过窗棂缝隙望去。寺前石阶上立着个青衫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腰间悬着柄形制古怪的短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枚令牌——青铜质地,火麒麟纹样,与火麟令有七分相似。
"药王谷陈墨,求见宁婉清小姐。"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显露出深厚的内功。萧景明指节发白,短剑在袖中蓄势待发。宁婉清按住他手腕,摇了摇头。
"我去见他。"
"不行!"萧景明声音压得极低,"若他是赵弘派来的..."
"那他不会大张旗鼓地从山门进来。"宁婉清整了整衣衫,"况且,药王谷确实与我...有些渊源。"
萧景明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迟疑。但不等追问,宁婉清已推门而出。他只得暗中跟上,藏在回廊立柱后。
晨光中,青衫男子向宁婉清深深一揖:"一别十五载,宁小姐安好?"
宁婉清退后半步:"陈公子认错人了。我从未去过药王谷。"
"是么?"陈墨从怀中取出一物,"那这铃铛,小姐可认得?"
那是个小巧的银铃铛,表面刻着繁复的符文。宁婉清一见之下,如遭雷击,不自觉地摸向自己颈间——那里本该有个同样的铃铛,却在十年前那场大火中遗失了。
"你...怎么会有..."
"永昌元年冬,白梅姑姑将你送到药王谷。"陈墨声音温和,"那时你才三岁,整夜哭闹不休。我娘做了这对'安魂铃',一个给你,一个留在我处。"
萧景明心头一震。宁婉清确实提过幼时有个铃铛,是母亲留给她的...难道淑妃说的"药王谷信物"指的就是这个?
宁婉清指尖轻触铃铛,突然如触电般缩回:"这上面的符文..."
"药王谷'镇魂咒'。"陈墨将铃铛放入她掌心,"白梅姑姑说,有朝一日你需要唤醒记忆时..."
"够了!"萧景明再也按捺不住,从廊柱后转出,"陈公子远道而来,就为讲这些荒唐故事?"
陈墨不慌不忙,向萧景明也行了一礼:"这位想必是萧殿下。家父常提起您儿时的事。"
"你父亲是?"
"陈远山。"
萧景明瞳孔骤缩。陈远山是父皇最信任的御医,萧氏灭门那夜,正是他拼死护送母后和自己出逃!
"陈太医...还活着?"
"托殿下洪福,家父隐居药王谷十五年。"陈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他给您的亲笔信。"
萧景明接过信笺,熟悉的字迹让他喉头发紧。那是他六岁生病时,守在榻前为他读医书的陈伯伯的字迹!
宁婉清看看萧景明,又看看陈墨,突然问道:"你说我们...有婚约?"
陈墨微笑:"白梅姑姑与家母口头约定过。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景明,"若宁小姐心有所属,药王谷从不强人所难。"
萧景明耳根一热,急忙展开信笺掩饰尴尬。信中陈远山证实了陈墨的身份,更透露了惊人消息——部分火麟卫已渗透进皇帝亲卫队,只待两块令牌合一,便可起事!
"陈公子此次入京..."
"明为给皇帝'治病',实则为殿下传递消息。"陈墨压低声音,"三日后子时,火麟卫旧部会在西郊皇陵待命。"
宁婉清突然插话:"等等,你说唤醒记忆...是什么意思?"
陈墨从药囊中取出三枚金针:"药王谷秘术'回魂引',可解封被药物压制的记忆。白梅姑姑当年为保你安全,用'忘忧散'封存了你三岁前的记忆。"
萧景明猛地想起宁婉清偶尔流露出的异常——她对皇宫布局的熟悉,对暗卫招式的本能反应...如果她的记忆真被封印...
"太冒险了。"萧景明断然拒绝,"现在解除封印,万一..."
"我必须知道真相。"宁婉清直视陈墨,"现在就开始。"
陈墨看向萧景明,见他无奈颔首,便引二人进入禅房。他让宁婉清盘坐榻上,将银铃铛系在她腕间,三枚金针分别刺入她头顶要穴。
"可能会有些不适。"
话音刚落,宁婉清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萧景明一个箭步上前,却被陈墨拦住:"别碰她!这是记忆回溯的正常反应!"
宁婉清双眼紧闭,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嘴唇不停开合,却发不出声音。萧景明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突然,她腕间的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越声响。与此同时,陈墨手中的金针竟自行震颤起来,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
"这..."陈墨大惊,"血脉共鸣?!"
宁婉清倏地睁眼,眸中闪过一丝金光。她双手无意识地做出复杂手势——正是药王谷最高深的"九转还魂针"起手式!
萧景明与陈墨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门针法连陈墨都只学了三成,宁婉清却仿佛与生俱来就会!
金光渐褪,宁婉清软倒在榻。萧景明急忙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婉清?"
"...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