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混沉沉,似是昏迷了一阵。
等到再次回归清醒时,楚纵就发现识海中自发涌现的符字已经停止增多了。
他凝神查探识海,这才发现自己对这奇怪的符字竟能无师自通。符字中的信息源源不断,一经解读,竟如有实景一般,脑海中似有恢宏长卷徐徐展开。
符咒、阵法、驾驭操纵之术,妖兽、灵兽、灵草的信息汇编,丹方、器铺甚至是相信的门派介绍和源流记载……
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汇集,随着他一一翻阅,竟在识海中渐渐化成了一本如有实质的书册。
而这样一本包罗万象的惊人书册,凝出的封页上是名字却草率无比——杂书。
就像是什么人百无聊赖,随手起了个名字一般。
但它的内容却不像它的名字这样平平无奇,这些奇特的符字记载的内容,几乎堪称至宝。
在剧情文本的解释里,修真界里修士的修行方法寥寥无几,除了基础的四修,修士一般只能靠修习心法和灵诀锻炼修为和夯实根基。因为千年前修真界遭逢变故,传承逐渐凋敝,再难重拾以往辉煌。
可这不起眼的小小秘境中,那身份难明的白影随手塞给他的这本“杂书”,竟疑似修真界浩劫之前的留存典籍。
在修真界最鼎盛的时期,修为登峰造极的修士并不罕见,更有人离登仙之境仅仅一步之遥。在远古的辉煌时期,修士修炼不仅仅局限于心法和战斗用的灵诀,更有符咒、阵法、驾驭操纵之术等等。
彼时天地间灵力富足,甚至足够妖兽通灵,如今近乎绝迹的灵兽在当时并不罕见,善习操纵的修士,也可以和灵兽结契,辅助修行。操纵之术登峰造极的修士,甚至能和灵兽沟通、驾驭多头灵兽。修士灵力强到一定程度,可以使灵器生灵,修士的本命武器、丹师的丹炉、器师的炼炉,都可能有器灵,作为器灵主人的修士可以沟通驱使器灵。
这本涉猎甚广的典籍,在如今这传承几乎断绝的修真界,无疑是碾压式的至宝。
楚纵缓缓睁眼,从打坐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可问题是,这么一本堪称逆天开挂式的“秘笈”,原文中竟然只字未提。
这种拿到了不得了的密宝的情节,难道不应该是大书特书的爽点吗?
楚纵下意识地就像问一问毛团,可毛团这一次昏的时间格外长,似乎还没有清醒。
他便也不再管它了,去看床上的虞泫的情况。
虞泫脸色煞白,明明没什么外伤的样子,却满头冷汗,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
楚纵见状找来一方布帕,俯身给他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擦完起身之时,一块石头从身上掉落,落在了虞泫身上。
楚纵一看,竟然是他在境石中捡回来的白色石头。
它正好落在了虞泫的脖颈间,这位置实在凑巧,楚纵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哪里是石块,不就是一直待在他脖颈上的白玉坠子吗?因为是原主的东西,他一直没有多在意,估计是那阵法里的攻击隔断了绳子,这白玉才掉了下来。
楚纵伸手去拿,从虞泫身上拿走后,才发现这白玉间端有一抹红色,他定睛一看,似乎是在阵法里摔裂了一点。再一看虞泫脖颈,可不是有一道细痕,想来是裂痕有些尖锐,划破了他的皮肤。
楚纵于是重新低头,用灵力在他脖颈上抹了一下,这种细微的划痕,用点儿灵力就能很快治好。
他满意地消除了那条痕迹,准备把手中的白玉收起来,却发现刚刚白玉尖端的一点红色,已经跑到了正中间。
再一看,尖端哪还有什么裂痕,竟然已经恢复如初了,那沾染的一点血迹不知为何被含在白玉正中,竟像是和这白玉浑然一体一般。
楚纵一阵奇异,看了看虞泫,又看了看白玉,思索这白玉是不是和虞泫有什么联系。
不知是不是受了这白玉的影响,虞泫的状态似乎也不对起来。
刚刚他还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有些虚弱,现在却是连表情都不对了。他的眉头已经越皱越紧,额际冷汗又冒了出来,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安稳的梦境,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紧绷。
这种状况似乎越来越严重,连带着他周身的气息都不稳了,似乎连灵力都躁动起来。
楚纵立马叩住他的手,探至灵脉,想用灵力助他调息一二,却在接触到他灵脉中的灵力时又是一惊。
灵脉中隐隐涌动的灵力杂乱异常,混杂冲撞,根本捕捉不到,更别提用灵力去牵引助力一二。
以及……更加令人在意的是……这一探之下,他甚至分辨不出他究竟是何种灵体。
楚纵暗自心惊。可现下用灵力辅助已是无用,楚纵便只好用更低效一些的方法,催动灵力为他施一些安神术法,希望能有一些效用。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虞泫猛地睁眼,竟是突然坐了起来。
楚纵本来正倾着身,手掌覆在他额头上施着安神术法,见他动作,赶紧收回手,直起了身子及时后撤,这才避免了两人再次零距离碰撞的惨剧。
可不等楚纵松一口气,虞泫茫然失焦的眼神就一下子定在了他身上,直直地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楚纵判断着他的状态,觉得他好像不是很清醒。
然后,猝不及防地,不清醒的虞泫突然倾身过来,猛地伸手抱住了他。
虞泫动作实在是又急又快,以至于楚纵后知后觉回神之后,觉得自己还能依稀感觉到他撞过来时带来的震颤。
腰间的力度意外的不小,虞泫梦呓一般在他耳边道:“不要……师兄。”
声音很轻,却像是含着无尽的绝望一般,楚纵心中蓦然一痛,也不管人尚在迷蒙中,根本不可能听见,本能地低声安抚:“没事的,都是梦。”
“师父……我没有……”
虞泫的话断断续续,没有什么切实的意义,似乎只是陷入了一些迷乱的梦境中。
楚纵任由他环着自己的腰,一只手继续运气了安神术,希望可以让他好受一点儿。
直到虞泫口中的呐呐突然变成了他的名字。
“楚纵……”
“楚纵……”
“楚纵……”
声音很低,带着迷蒙中的朦胧,近距离的响在耳边,竟让楚纵一时有些赧然。
他手中的安神术法渐渐停了下来,身体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几分僵硬。
他试探着推了推虞泫,想着或许应该先离开些距离。结果还没等他琢磨出来怎么把人和自己分开,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就动了动。
楚纵似有所感地看去,正好和刚刚抬头的虞泫撞上了视线。
虞泫猛地推开了他。
“怎么这么无情啊,师弟。”楚纵哭笑不得,看着虞泫那满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心里第一次有了空落落的落差感。
他并不知道,此时被他称作无情的人,脑海中还重复着梦中最后的一幕。
冰凉的剑刃穿过胸膛,真实的触感唤起刻入骨髓中的战栗,剧烈的恨意和浓重的晦暗在心中反复交织,如一层密不透风的暗网,包裹上整个梦境。
虞泫缓缓地缓缓地捂住脸,一时无法面对面前这双令他沉溺的眼睛。
无处安放的恨意总是带来反复褪色也难以消散的梦魇。
从绝望中惊醒时的心跳频率,竟然也和情难自抑时一般。
他本以为恨意是人心中痛苦的根源,却在噩梦和现实交叠的一瞬中发觉——
原来真正让人痛苦的不是恨意,而是直面恨意时不慎洞悉的,不该存在的妄念。
……
不过片刻,楚纵就察觉到了虞泫的异常,他也顾不上心里的落差了,试探着靠近了一些,轻声唤他:“师弟?”
虞泫将脸尽数埋在了掌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体紧绷的程度和周身环绕的气息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非常不对。
楚纵一下慌了神,下意识想去碰他覆在脸上的手。
想知道他怎么了,此时是什么样的情绪,又是怎么样的表情。
指尖触及到他的手时,却被虞泫翻手握住了。
楚纵也得以看见了那双眼睛。
破碎的,绝望的,想要抓住什么一般的,沉溺的……
眼睛。
仿佛被直接洞穿了灵魂,楚纵定定地看着他,纵容着他手上越发收紧的力道。
“师兄。”楚纵听见虞泫轻轻道。
“我受伤了。”他道。
楚纵心神一凛,立马想要去看,却被他拦住了。
“是神识。”
楚纵怔了一下。
“我触动了藏书阁的法阵。”
他眼中的晦色越发深了,可声音还是轻轻的。
“我带出来了一本书。”
“不正当地,偷偷地。”
他的视线渴求地望来,像是拼命地在楚纵眼中探寻着什么:“我做了一件坏事。”
“我不能问心无愧了。”
“所以,师兄,你要怎么处置我?”
楚纵默然未答。
虞泫轻轻一笑,长睫一点一点垂下,就在他要松开自己抓着的手时,却突然被那只手用力地反握住了。
他倏然抬眸,没能对上楚纵的视线。
他被楚纵用力地抱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