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笑颜明媚,内心却如同一团永远解不开的杂丝乱线,丝线的两端牵出他那虚伪的笑容。
总有别的办法的,再等等,师兄也一定还可以再等等……
他不想走向最后的那个结局。
他犹如一头困兽,前路无归途,后路已坍塌。
他要从哪里走出一条路?
他知道,自从当年师兄一意孤行将阿爹的尸骨铸入惘生域仙门上,师兄在外便一直受人病诟。
即使自己替师兄说话,那是阿爹的决定,但师兄的毫不解释,也得罪了那群最重礼制的老家伙。
他想拿出阿爹还未来得及公布的掌门令,但却被师兄拦下了。
师兄说,此诏若揭,前掌门身死不久前便开始交代后事,阿爹的死必会有人质疑,要么他们发现真相,阿爹声名受损。要么,执意隐瞒真相,而掌门身死唯一受益人是谁?最后还可能将弑师罪名扣在寒仪身上,所以现在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寒迹觉得,阿爹既选择留下遗诏,分明就是不在乎身后之名。更何况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怎能因为阿爹的名声而让师兄受累?
可师兄只是压下那道掌门令,以新掌门身份将其焚毁,云淡风轻的说,无非是些流言蜚语,不痛不痒,有何干系?
于是在他们眼里,师兄只是个固执、自私、不尊师重道的人,而现在他的“转变”也不过是正常的,甚至在那些抹黑他的人眼里,他们正盼望着看到这样的寒仪。
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无非就是,看,我说的对吧?寒仪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些人永远只看得见寒仪甩袖子骂人,却没有看见他在面对危险时如何独揽负担。
寒仪独自前往险境,他们会说,掌门就是爱出风头。
寒仪背负受敌,他们会说,寒仪自作自受。
寒仪满身伤痕,力不从心,他们会说,寒仪就是喜欢逞能。
一群不讲道理的废物,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能去病诟寒仪,去污蔑他的师兄。
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他一开始想为什么他的师兄一定要走向那样一个不归路,为什么偏偏是寒礼。
后来渐渐地变成,为什么师兄就一定要为那些人牺牲?
不满和叛逆在疯狂的滋生,一点点蚕食着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少年在这些想法中挣扎着。
不再明媚的少年崩溃的那一年里,他发现师兄在所有人里,似乎最排斥他,他的存在,最能牵动师兄的异常。
可怎么会呢?
阿娘和阿爹明明——
忽然,他醒悟。
阿爹究竟为何而死?
为何忽然就想不开?
也许是那一天,阿娘的渡生,到了阿爹手里。
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道骤然减轻。
不是没了包袱,而是他被彻底压垮了。
他不但要清醒的看着师兄失控,还要成为最后的侩子手,甚至是他,在□□兄的死亡。
离开的念头开始冒出,他想,至少这样,师兄便能多活几年。
可他不敢忘记父亲的话,也不敢忘记师兄的话,只是那个过程,他不想再参与了。
那么他离开后,又去哪呢?
他想,谨生谱……虽能立派,但谁说一定要成为唯一的选择?
他筹备近百年,最后,
“师兄,我要离开惘生域。”
就从这里开始吧。
他想离开惘生域,他创立了渡生轩,想要证明,没有谨生谱,也一样可以。
同时,他还要广收各路散修,集心法,为剑灵的桎梏之局找出一条退路。在渡生轩,他也可以脱离师兄的视线,更无所顾忌地去寻找专攻此术的门路。
若是渡生轩势力可以渐渐拓宽,他甚至可以再让渡生轩回归惘生域,怎么不算为了惘生域而离开?
本身两家功法同出一源,稳住了人心,其他问题都可以解决。
谦和的掌门是所有弟子都乐意追随的,寒迹一边稳固渡生轩地位,一边竭力获得所有人拥护。
这些想法藏住了自己那颗不愿面对、不愿接受师兄失控的心。
直到知道寒仪的死讯。
他开始迷茫。
若是说他之前既想保住寒仪,又想为阿爹留住惘生域势力,二者在他心中占同等地位。那么寒仪的死带来的现实一下子将天平打翻。
他后悔了。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待在寒仪身边,才让他人有机可乘。
他静不能息,夜不能寐。闭上眼,寒仪便在身边宣判他的罪行:师弟,你背叛了我。我在惘生域被灵火焚身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渡生轩。
你所创立的渡生轩,不过是为了惘生域而弃我于不顾……
当年,你不敢面对我,你逃了。
你以为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他想靠近寒仪,眼前的人却忽然像纸做的一般,燃烧了起来,化为灰烬。
幻象的火怎么可能真是存在?
但他还是被灼的浑身颤抖,又热,又冷。
“师兄……”寒迹悲怆的声音在无边的黑夜里响起。
为君出走百年,再度回首,故人已逝,我不归少年时。
他现在该怎么做?和以前一样扩大渡生轩势力吗?又有什么用呢?
然后去扶持寒临?
心底泛起一阵恶心。
一回头,他的谋划都没有了意义,他做的所有事都像个笑话。
阿爹,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