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临带队前往东南方位探查后不久,萨那尔便已经将阵法修补的前期任务做完了。
他在营地里正琢磨着方才传送阵上的铭文,用八方石盘为底,设下同等位置的传送阵阵脚,推演修复后可能会送达的方位。
可设阵人手段实在高明,他好不容易推演出一个方位,却发现又落入了一个死角,当他尝试借巧技突破桎梏时,悬在空中的灵石又被阵法疏导的灵力拉扯送回了原位。
他气得差点将石盘摔了。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打算再战时,方才说要去调息的寒迹便也恰好回来了。
寒迹看上去面色确实好了很多,看来调理的很有成效,但萨那尔现在忙着,并没有闲心思搭理寒迹。
待到萨那尔又一次尝试失败后,他这才自暴自弃地将石盘推了。
围观了很久的寒迹似乎对萨那尔手下的石盘很感兴趣,开口道:“这八方石盘可是个稀罕物,萨那尔长老竟有如此先见之明在落日深谷中带来了这个。”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平常用来推演小传送阵的方位还算得上好用,到了落日深谷这种鬼地方,指针和灵力走向都乱了套,调整起来又牵一发而动全身,根本找不准方位,带与不带又有何区别?”
“非也,不怕长老嫌我见识短浅,这石盘我还是第一次见,先前便觉得甚是奇巧,一个小小石盘竟可演化传送大阵。这天罗门的手艺真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当世之绝啊。”
八方石盘出自天罗门,而天罗门又是玄央门下属专研法器的门派,寒迹作为南域二把手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惹得萨那尔一阵澎湃,他大笑两声,又谦虚道:“寒掌门谬赞了,若说巧夺天工之术,天罗门可比不得千机阁,那才是修真界真正凭一双手艺便造出惊世之器的地方。”
寒迹一副受教的模样,点了点头:“素闻萨那尔长老对奇门遁甲之术有钻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到千机阁,我门下也有弟子对其术法感兴趣——不知长老是否了解过其傀儡术?”
“自然。”傀儡术可是千机阁的看门本领之一,作为千机阁少有的公开术法,在修真界内知名度还是相当高,“不过千机阁傀儡术虽精妙,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哪怕是最出色的傀儡师都得练上几十年才能称得上是有所涉猎,更别说像我这样的门外汉了。”
“是吗?我先前听弟子抱怨,傀儡术易学,牵枢丝难得。看来,是他自以为是了。”
萨那尔当即笑出了声,不过这次的笑带些嘲讽:“真真是脑子不好怪法宝!我百年前便曾收得一副牵枢丝,若是有牵枢就能习得傀儡术,牵枢早就成无价之宝了,哪里还轮得到归我手里!”
“长老所言有理。”寒迹话里带了些惋惜,“这次出行,那位弟子也在其中,我倒是希望他真会傀儡术,如是我们此行也算得上多了一个助力。”
“傀儡师可比探灵师还要稀缺,更别说千机阁的人还在其中占了绝对数量,若他真会,这牵枢丝我送他都可!”萨那尔豪迈地说着,让寒迹别瞎想了。
寒迹闻此,稍作思杵便提议道:“不如让他一试?若真有如此人才,也不算埋没。他师兄在此地失踪,如今生死未知。门下弟子出此事故,是我过失。如他真有傀儡师之能,无痕愿以物换长老割爱牵枢丝,也算宽慰门下弟子,让他能为寻找同门多出一份力。”
寒迹对弟子好不是一天两天了,萨那尔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现实道:“可就算有傀儡术,也得有傀儡啊。”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弟子真会,哪来的傀儡给他用?
“长老可听闻惘生域暗侍乃傀儡所制?只是操作方法不同于傀儡术,为灵气操控。”所以只会听从一些诸如传信的简单命令,并不能像傀儡术操纵的傀儡一般自如作战。
“……”听懂了寒迹的意思,萨那尔难以置信,“寒掌门,辞远公子可知道?”知道你打人家暗侍的主意这事。
“当然——”寒迹肯定地回答。若说真辞远,那必然是知道的,毕竟就是给他用的。
虽然萨那尔指的可不是真辞远。
萨那尔其实并不相信,不过他转念一想,那牵枢丝虽不易得,倒也算不上什么稀世珍宝。反正他自己也没用,若寒迹门下人真会用牵枢,有了傀儡师助力,起码险境里探虚实也更方便。毕竟强大的傀儡师所操控的傀儡实力能与自身修为相当,甚至有的还能更强一些,俗称不费命的修士。
至于辞远公子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好像也与他无关,总归是寒迹所为,他不过是冲寒迹放了句大话,输了个宝物,拿到宝物的人怎么用与他有何干系?
想到这,萨那尔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浮雕玄木匣:“以物换物就不必了,劳寒掌门带人给我开开眼。”
真换了牵扯到交易问题,届时被辞远公子误会可就难办了。
寒迹丝毫不推辞,坦然接过,接着便唤来了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里,就连头上也围着兜帽的人,那人看上去手脚还不太利索。
“这是?”萨那尔觉着那人眼生的很。
“这是先行队里的弟子,也不慎中了那黑雾的道,心性受损不敢见人,并无大碍,晚些时候自己就能调整好了。”
虽然寒迹自己中毒后也是说自行调整,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出让别人自己调整的时候,那语气的随意还是让萨那尔觉得他对那弟子好像也不甚关心啊。
萨那尔总感觉哪里有些违和,但还是看着寒迹将牵枢丝递给那名弟子。
匣子刚落入那人手里,一股灵力便从牵枢中强势钻出,随即牵枢如毒蛇一般向外探。
眨眼间,寒临的暗侍便被提到了萨那尔眼前。速度之快,甚至惘生域的人都没察觉到自家掌门的暗侍消失了。
萨那尔心中那点疑虑被打散,一时间目瞪口呆,心服口服。
“之前寒掌门说你会傀儡术我还当是大话,没想到贵派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萨那尔大手一拍,对着那人夸赞,“还有如此天赋的金石之力,寒掌门,他在渡生轩只做一个普通弟子可屈才了啊!”
萨那尔在喜悦下没意识到,刚才腿脚还不甚方便的“小弟子”在拿到牵枢之后,便能站稳了。
“他的能力我自是有数,还是多谢长老慷慨了。”察觉到对方有挖墙脚的心思,寒迹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自以为是”的评价,对萨那尔称呼都又加了三分客气疏离之味。
萨那尔其实没想那么多,听寒迹语气变了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牵开话题:“寒掌门无须如此客气,这牵枢丝还得是放在能用的人手中才算得上是归处啊。”
与此同时,东南方向的寒临感受到自身暗侍与自己的联系断了,不禁蹙眉猜想:营地出事了?
应该不会,寒迹和萨那尔可不是吃素的,真遇到了什么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来是落日深谷地势问题,灵力阻断也正常。
惘生域那边不过多时也发现了自家掌门暗侍消失,无影无踪。掌门不在身边,他们也只是猜想,估计是暂时被掌门唤走办事去了。毕竟只有掌门才能调动暗侍。
寒迹同寒辞远则商量着:“如今牵枢到手,而你算是两边营地都有身份了。”
在渡生轩,他是一个普通弟子。
在惘生域,他可以是掌门暗侍,必要的时候,他甚至还可以是惘生域掌门寒辞远。
“不过暗侍之事还需进一步处理。暗侍短时间消失或许不会有人在意,却不能离开队伍太久。若是让他们看见师兄的暗侍在我这边,怕是要翻天了。要让他们不闹,哪怕是我拿出你的手谕都不太够格让他们信的。”
毕竟看到寒迹手上寒辞远的手谕,惘生域那边第一反应绝对是寒迹伪造的,“惘生域那边既不能传出消息给师兄,也不能发现端倪,还得看你怎么用你的身份。”
没有去纠结自己的师叔这么多年到底和“自己”闹得有多僵,寒辞远略微思索,便说:“手谕能造假,神识不行。如今‘辞远公子’不在,却可以留下神识残影传递信息。”
“这个法子会不会显得太夸张了?”毕竟神识留影损耗极大,又不是什么紧要的消息谁会闲的搞这一出。
“在落日深谷,幻象迭生,‘辞远公子’再谨慎也有理由。况且如此,也更让他们认为此事关要,自然也更不容易发出质疑使得消息泄到义父那去。”
寒迹闻此,也不再多说。
寒辞远刚收回神识时,双目还有些微微失焦,他索性闭目低头等待这股迷劲散去。
寒迹在寒辞远身后默默输着灵力,提醒道:“你可别提前倒下了,还是给自己多留点气吧。”
寒辞远睁开了眼睛,双目回归清明,重复着说:“无事。”
寒迹与“寒临”斗了那么多年,现在看着这个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总是嘴硬的师侄,说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是完全不可能的。
只是他们现在目标一致,他也清楚寒辞远废了那么大的劲,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寒迹除了配合,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
他像以前一样,牵过寒辞远的手,将牵枢留下的伤口用温和的木灵滋养,又给寒辞远服了几颗丹药。
寒迹查过辞远的身体,体内有暗伤但不是很严重,应当是受过几次内伤但都得到了及时的治疗。
他本还想再给寒辞远疏通一下灵力,却忽然被外界的喧闹给打断了。
“出什么事了?”萨那尔的声音自帐外传来,寒迹与寒辞远对视后,便一同出了营帐。
“长老,传送阵还未修复完全,但方才忽然开始运转,我们来不及反应,阵内弟子全被传送走了!”
寒迹在脑子里算着时间,意识到此时或许正是师兄那边到达事故地。刚打算传探灵师,探灵师便已就命:“辞远公子所在队伍失踪,东南方位出现灵气漩涡!”
萨那尔想起刚才八方石盘模拟的现象,恍然大悟:“该死!这是一个嵌套的传送阵!”
东南方向之前的灵气乱流该是由一个被破坏的传送阵散发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有人在作战。
而这边修补镌刻的铭文,会通过一条地脉走向东南方。
难怪这传送阵那么难修,感情他们修的是两个传送阵。
等到这边的工作足够将东南方向的传送阵修复,那里的空间又与过去调查的寒临一队灵力相接触,便自然启动,启动之后,两阵共鸣,这边修复了一半的传送阵以毁阵为代价被强启。
这下好了,镌刻的铭文全废了,要重新修复。耗时如此之长,也不知道寒临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萨那尔骂骂咧咧地走上了传送阵:“我说八方石盘上灵石怎么走着走着被拽来拽去的!真是一手好算盘,还把我手下修阵的好手全转走了!邪门的鬼东西!”
寒辞远也上了传送阵。
自毁式起阵他曾有所耳闻,但还能和两阵共鸣同时运转,即使所阅古籍博览如他,竟也没有听说过。
启动自毁一般需要一定的条件,在这个阵法里,启动条件应当便是东南方位阵法灌输灵力后运转。
细致的检查下,他看见废弃的铭文里盖着一道红色的印记若隐若现。为了不破坏铭文,他将灵力覆盖着上面,感知下面的印记。
印记的轮廓在灵力的流动下浮在寒辞远脑海中,伴随着清晰的形状逐渐揭开,不安在逐渐扩大。
图案完全显现之时,他的背后一阵发刺——是那年,他的镇子里,那群人给他灌下尸块和符水时,符纸上面勾勒过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