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儿子!你终于接妈妈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有事吗?”许子默冷冰冰地回道。
陈姨轻拍了下许子默,用眼神警告着让他好好说话。
然而,电话那头的女人好像已经很习惯他这样了,丝毫没受影响,继续关切地问道:“儿子,吃饭了吗?”
“吃着。”
“吃的什么呀?”
“面。”
“什么面呀?”
“牛肉面。”
“好吃吗?”
“嗯。”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许子默像是话题终结者。女人每抛出一个话题,总能被他简短的几个字直接掐死,显得她像在没话找话。
“你还有事吗?”许子默不耐烦了。
“妈妈昨天刚从南非回来,给你买了个礼物。下周我去沐阳给你吧?”
“不用。”
“哎呀,儿子,你肯定喜欢!”
“你寄过来就好。”
“妈妈想你了,想当面给你。”
许子默冷笑一声,字词如刀子般锋利刺耳:“哟,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啊?我还以为你只有你自己呢。”
许子默没开免提。陈姨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听到许子默的冷嘲热讽,她焦急地拍了下桌子,眼含怒意。
许子默见陈姨真的生气了,马上认怂,态度收敛了点。
“儿子,你别这样。妈妈是真想见你了。”
许子默瞄了眼对面的陈姨,然后对着电话淡漠地说了句:“随便你。”
“好嘞!妈妈这就订机票。下周末见!”
“挂了。”
他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陈姨,语气无奈:“好了,电话我也接了,面能还给我了吧?”
陈姨明显不满意他刚才的态度,但还是将面推回了他面前。
许子默刚重新吃起来,陈姨就忍不住开始说他:“子默,你别老这样跟你妈妈讲话。她会伤心的。”
许子默闷声继续吃着,没有回应。
陈姨问:“她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她昨天旅游回来,说要过来送东西。”
“什么时候?”
“下周末。”
“那多好啊!”陈姨开心地说,“你们母子俩都多久没见了。”
许子默小声嘟哝了一句:“明明两个月前才刚见完。”
“啊,都两个月啦?那是该见见了。我跟你说啊,你妈这次来,可得对她态度好点,别老这副冷冰冰的模样。”
许子默嗤笑一声:“那有点难,我对她实在热情不起来。”
陈姨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讲不听呢?她可是你妈耶。跟自己妈能有多大仇。”
许子默讥讽道:“呵,她也配当妈。”
陈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劝道:“子默,你别怪你妈,都过去多久了。哎,她也是个可怜人,当初跟你爸离婚也是有苦衷的,而且......”
“她可怜?那我呢?”许子默丢下筷子,无情地打断道,“为什么他们之间的问题最后要我来承担后果?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这对我公平吗?”
这一连串反问把陈姨堵得哑口无言。
许子默低下头,多年的委屈如泄洪般涌上心头,鼻子一酸:“陈姨,你懂那种被父母抛弃的感觉吗?”
“他们没有抛弃你。他们都很爱你。”
“跟抛弃没有区别。我妈离了婚去全世界潇洒,我爸另娶新欢,还生了个儿子。他们都过得很好,我却没有了家。”许子默顿了顿,自嘲道,“每次回去看着我爸跟他的老婆儿子,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哪能这么说呢?你也是他儿子啊。不能那么想。”
许子默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嘴角诡异的弧度透着阴鹫和冷酷。
陈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这么多年来,他们每次只要聊到这个话题,气氛就会急转直下,陷入僵局。
陈姨叹了口气说:“子默,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大人也会犯错。做人要学会释怀,别跟自己较劲。”
说完,她站起身,回到锅炉前收拾。
十分钟后,许子默吃完了面,跟陈姨道别。
陈姨停下手中的事情,忍不住叮嘱道:记住,下周你妈来不许使脸子,听到没?”
“我尽量。”许子默嘴角一扯,仿佛又恢复了以往那嬉皮笑脸的劲儿。
“这孩子!”陈姨满眼无奈。
接着,许子默悄悄移向柜台,趁她不注意,往钱筒里丢了二十块钱。
他来吃面,陈姨从不收他钱,每次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
“走啦!”他挥着手离开了面馆。
夜色深沉,街道上淡黄的路灯拉长了树木的影子。
许子默在路上走着,面色沉郁,脸色仿佛比漆黑的夜空还要沉重。他被妈妈的一通电话弄得心烦意乱,被迫想起了以前那些不快乐的事情。
许子默的父母,孙婉清和许天翔,在大学时期就是恋人了。
孙婉清是中文系的学生,许天翔则是数学系的。他们是大家公认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然而,就在孙婉清二十一岁那年,她未婚先孕,怀上了许子默。
面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他们不忍心打掉。那时候,两人都还年轻,对婚姻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应当担起做父母的责任,给孩子一个家,于是草草地结了婚。
毕业后,孙婉清没进职场,成了家庭主妇。她扮演着一位贤妻良母的角色,每天围着老公孩子灶台转。
许天翔有点大男子主义,再加上婆婆很强势,孙婉清在这个家中受尽了委屈,活得非常压抑,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在许子默初一那年,选择与许天翔分开,并放弃了许子默的抚养权。
离婚后,孙婉清搬到离沐阳不远的黎云市,当起了一名编剧。她的文采向来不错,很幸运地,首部作品就被一家影视公司相中,实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收入。
如今,四年过去了,孙婉清在编剧界已小有名气。她尤其擅长写都市情感剧,喜欢探讨女性的独立意识以及如何在家庭和事业间做到平衡等社会性议题。她的观点犀利深刻,经常引发观众的思考。
孙婉清至今单身,热爱旅行,总是带上电脑说走就走。可以说,她活出了一个女人最自由的样子。
虽然孙婉清真正做到了为自己而活,但她和许天翔的婚变却给许子默带来了一辈子无法抚平的伤痛。
一直以来,孙婉清和许天翔在儿子面前都表现得十分和谐。许子默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优异,是家长们眼中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他刚升初中,有一天回到家,父母沉重地向他坦白,他们要离婚了,而且妈妈马上就要搬走了。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如同晴天霹雳。
许子默脑海中的美好世界瞬间崩塌。他不敢相信多年来父母在他面前的恩爱只不过是他们营造的假象。
许子默感到绝望、崩溃,在家里又哭又闹。但那时侯,孙婉清和许天翔之间的裂痕已经太深了,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
孙婉清搬走后不久,爸爸就将一个叫赵梦的女人带回了家,并在许子默初二那年迎来了一个弟弟。
许子默不再是这个家的焦点,大受打击。
他曾多次想找妈妈倾诉,甚至想过去与她一起生活,但那时的孙婉清正忙于事业,疏忽了他。她没能给到他足够的关爱,更没意识到这一系列的家庭变故对一个刚上初中的孩子来说有多残忍。
一夜之间,许子默仿佛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他认定父母抛弃了他,背叛了他。巨大的冲击使他性情大变,在学习上也开始自暴自弃,活生生从一个模范学生变成了老师们见到就摇头哀叹的“坏学生”。
他以这样自我毁灭的方式来惩罚他的父母。
许子默一个人走在热闹喧嚣的美食街上,酒杯的碰撞声和人们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将此刻的他衬得格外孤独。
已经八点多了,他还不想回家。家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
他的脸色沉重,垂着头,脚步散漫而迟缓,时不时用脚踢起路上的小石子。
愣神间,一阵急促的“叮叮叮”声从前方传来。
“闪开!闪开!”一个男人骑着自行车,打着铃,向许子默的方向快速驶来。
许子默听到声响,刚抬起头,那个男人就如疾风般,“唰”的一下从他身边划过。男人的手臂不小心撞到了他,但头也没回,只是举了一下右手,表示歉意。
许子默被这么一撞,思绪顷刻被打断,使得刚才还有些抑郁的心情戛然而止。他揉着被撞疼的胳膊,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那条美食街。
他在外又漫无目的地逗留了一阵,直到天色渐晚,才动身回家。
九点钟,许子默转动了家门钥匙。
客厅敞亮,许天翔和赵梦坐在沙发上等他。听到响声,赵梦连忙站起身,笑脸相迎,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的热情:“回来啦,小默。”
许子默低着头换鞋,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回来这么晚啊?”赵梦轻声问道,“以后周五放了学早点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
“今天学校有些事情耽搁了。”许子默敷衍道,准备上楼回房间。
“叫人了吗?”许天翔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语气严肃。
许子默脚步一顿,看向赵梦,面无表情地喊了声:“赵姨。”
“哎!”赵梦立马笑吟吟地应道,紧接着问,“吃饭了吗?要不要阿姨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吃过了。”
说完,许子默便上楼了,背影疏离而冷漠。
赵梦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与失落。
这些年来,她跟许子默每次讲话都是这样小心谨慎。她怕他。
无论她付出多少真心或者表现得多么热情,永远是热脸贴冷屁股。许子默就像一块冰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
赵梦难过地回到沙发上。许天翔搂着她安慰道:“别跟那臭小子计较!他现在在叛逆期呢。回头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太不像话了!”
赵梦连忙拉住他说:“我没事的,你别老骂孩子。人家现在是高中生,课业压力大。我们就别给他添堵了。”
许天翔嗤之以鼻:“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高中课业压力再大,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赵梦反驳道:“人家小默的数学成绩还是不错的。要我说啊,肯定是遗传你。说不定他以后像你一样搞金融呢!”
许天翔冷哼一声:“先考上大学再说吧。光数学好有什么用?其他科要都是零鸭蛋,照样没学上!”
赵梦不悦地推了他一下:“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而且谁说他其他科都是零鸭蛋的?我们有时间再开导开导他。现在努力学,是来得及的。”
许天翔轻蔑一笑,继续看新闻。
四年前,赵梦一个人从外地来到沐阳,在一家公司里做秘书。一次慈善晚宴上,她遇见了许天翔。得知他是个有名的对冲基金经理且还是单身后,便开始有意接近他。不久后,他们就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赵梦知道许天翔有个儿子。在嫁给许天翔前,她向他保证一定会将许子默当成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来看待。
事实上,她也做到了,只不过许子默从不领情。
在许子默初一下学期的时候,赵梦和许天翔领了证。
许天翔再婚的事并没有征求过许子默的同意。他的大男子主义不仅体现在婚姻关系里,还渗透到了家庭里的方方面面,包括父子关系。他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做决定的时候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
尽管赵梦在自己的婚姻上耍了点手段,但她本质上是个善良的人。她不过是渴望在沐阳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找到一份依靠而已。
婚后,赵梦辞去了工作,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一名家庭主妇,就像当初孙婉清那样。她嘴甜,与婆婆相处融洽,把家里各方面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或许,只有像赵梦这样愿意依附于男人的女人,才能跟大男子主义的许天翔是天作之合吧。
许天翔刚跟孙婉清离婚那会儿,还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