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7星恋管局下午场的直播从两点开始。

这次没有上来就切入审理过程的主题，进入直播链接的观众只看到一片漆黑。

弹幕满头雾水的问号和管理局直播是否出现故障的质疑里，改造过目力或安装了机械义眼的人们率先看出了不对：

【大家再仔细看看！这不是真的全黑……】

并非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偶尔能捕捉到几个光点，这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聚在一起，达成了遮天蔽日的效果——

【是虫族！！！】

视频右侧出现了两行白色小字的提醒：“资料源于亲历者机甲摄录”和“温馨提示：内容可能引起观者不适，请密集恐惧症者谨慎观看”。

【系统提示太迟，我都已经吓晕了TAT】

【救命……但是虫族和恋爱脑有什么关系？？？】

【上面的吓晕了还能发弹幕？？？逗谁呢？】

【谁懂啊我是真的怕虫子，撤了撤了，等看回放跳过】

【主人格晕过去了，我是副人格喔~】

穆婉梨耐心回复完弹幕，开始翻看主人格穆苒留在桌上随手做记录的便笺纸。看得出书写者动笔时恍惚的心理状态，但毫无她认为接下来能用得上的信息。

估摸着这直播还有一会儿才会进入正题，她起身回房间去找穆苒的日记。希望那里面的记录会有用一些，最好有能作为证据，或者帮助她找出一些证据的部分。

同一时间，下午暂无工作任务的牟傲君也开着光脑，在办公室白墙上投映了直播。

被虫族包围的第一视角看得她眉头一皱，当初战场上的回忆潮水般淹来。牟傲君烦躁地摘下了耳畔抑制器随手一扔，索性开启“金属共情”直探一号询问室内境况。

直播光球飘在空中，实时转播此间播放的视频资料。

“这样紧密的包围圈……亲历者想必凶多吉少吧。”师染青看得唏嘘，转头对着陆不语小声感叹，结果恰好看见她身后待命的机器人眼中金光一闪而过。

牟副局也是艺高人胆大啊。师染青眨眨眼，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拉回视频资料。

这段视频资料经过消声的安全处理，否则光是四周虫族扇动翅膀的声音就足够构成对人的精神攻击。也没有配上字幕，不知这样密集的虫族围杀中，是否还会有通讯信号能传出？当初亲历者有没有在最后留下遗言？

画面并未在无声的黑暗中停留太久，白光很快就由近及远地层层荡开。

虫族聚集而成的黑暗活物似的一颤，分裂成了片状、团状，更加疯狂猛烈地趋光撞上来，却在触及光的一瞬间溃散得灰飞烟灭。

仿佛在观看一场旧历纪元黑白默片老电影的高|潮情节，主角贡献了人生中最壮阔的开大名场面，然后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燃烧完生命寂寂死去。死后还要经过数年才会被人发现，收敛遗物，修复录像，缅怀瞻仰遗容……

——如果不是深入虫族腹地，很难一次性被围困成这样，而深入虫穴同时也意味着，该异能者去往了普通军队一般都不会轻易踏入的险境。

1027星进入天河系联邦时，联邦已经在和虫族的争斗中处于压倒性的优势地位很久。

即使坊间一直有着半真不假的传言，传说以X军区为代表的用字母命名的特殊军区，镇守护卫的正是联邦与宇宙间剩余虫族的边界线。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虫族已经退化为历史和生物课教科书上的抽象定义，考试都只考选填题，不是什么重要知识点。

这是联邦官方近年来第一次正式放出与虫族再度交战的视频资料。场面如此壮烈，几乎没人设想此亲历者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因为直面传说中的虫族，被震撼到沉寂了好一会儿的弹幕缓过劲来，开始刷屏：

【点蜡.jpg】×N

【缅怀英烈】×N

【致敬义士】×N

……

“乐观一点啊朋友，吉人自有天相。”陆不语悠悠叹了口气，戏谑道，“亲历者倒是现在都还好端端坐在我对面。可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好下去，就不好说了。”

视频资料定格在了刺眼到仿佛有圣光净化之意的满屏白光镜头，黑色的字幕逐渐浮现：

“天河系联邦通用历130亿23年2月，X军区遭遇第424波虫潮，抵抗长达六月，联邦大胜。”

“在此战役中，师染青等3人荣立二等功。”

最后还插播了一条预告信息：“天河系联邦新闻宣传部出品：《与虫共生》大型系列纪录片，将于通用历9月1日正式上线。敬请期待。”

“……”失忆的亲历者本人看完都目瞪口呆了一下。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了不止一点。

她们现下的对话不会被直播，陆不语道：“你想现在就开启弹幕看看评价吗？直播将从今天下午起增加弹幕互动环节。”

“可别，不想。”师染青连连摆手，“死去的伟大女性，固然有着被模糊、篡改性别改编歌颂却再难亲自抗争的弊端。活着的，就更容易被抓现世言行放大细节批判。”主要是奇葩言论看完影响心情。

“已经身陷争议，过往的功绩对于现在的疑云就是把双刃剑。稳妥点，等我再适应一下失忆后的新处境。”她怕按现在16岁的心气，看完会用异能顺着光脑信号入梦把嘴臭的弹幕发布者都揍一顿解气。

陆不语给了她一个“不愧是你”的赞赏眼神，关闭资料播放屏，调整了一下直播光球，进入工作模式：

“现在开始‘天河系联邦第一例恋爱脑举报案件’的第二次直播。”

“根据上午两位专家的检查结果，嫌疑人师染青的失忆已经可以排除生理因素。由于先前异能专家的个人原因，异能方面的专业检查需延迟重来，相关过程仍会继续公布。”

“风娲特定的陪审团人员组织齐备还需一定时间，但每个星球的恋爱脑管理局日常运转维护，离不开局长的特殊保密异能。考虑到上午直播结束后，涉事人之一主动出具谅解书的情况，总局中午召开紧急会议后决定特事特办：今天下午将尝试对失忆后的嫌疑人进行仪器部分的恋爱脑测定。若判定为非恋爱脑，则允许失忆的嫌疑人在临时代理局长到来前，在公开直播监督下进行正常工作。”

“请联邦建设者们注意：仪器测定结果在最终判决中只占百分之五十的比重。同时，今天的测定结果不会纳入本案的最终判决参考。”

她话音一落，室内待命的机器人自发开门迎进送仪器的同伴。

它们一起滑到师染青面前，手里捧着的所谓仪器，像是一顶连接着乍一看都数不清有多少根线的金属头盔。

师染青配合地低头，方便机器人给自己安装检测仪器调整细节。她再坐直时，原本垂落着张牙舞爪的线陡然一振，自动变得条理分明，且根根准确地连上了天花板不同位置。

“滋滋……”师染青听见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声。

“已开机。”她感觉自己头上像戴了顶会说话的金属帽子，而这帽子正在用无性别的机械音发言，“检测到程序运行正常……各部件情况正常……欢迎使用1027星恋爱脑检测机一号。”

师染青原本以为陆不语会趁此机会先介绍一下“恋爱脑检测机”，没想到陆不语直接下令道：“开启检测。”

先动起来的是师染青背后的墙：从中一分为二，它像自动窗帘一样迅速收拢回左右两边，露出一层可以清楚看见二号询问室内情景的单向玻璃。

师染青猜测那是单向玻璃。因为眼下被展露在一号询问室面前的闻芃生，显然没有同样能看见她们的反应。

没有声音，但此刻的他看起来肢体语言很丰富，正手舞足蹈地在对着他面前的直播光球说着什么，桌上还有配套的显示屏。

“管理局禁止非法摄录，但尊重涉事人的正当合法权益。在非接受询问的调查期间，涉事人有权正常进行直播。”陆不语的解释适时响起。

“看着这个人。”恋爱脑检测机的声音变成了一个清凌凌的空灵女音，是只有师染青能听见的指示。这个音色竟意外地有点耳熟，是谁来着？

她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闻芃生，这个男的她是真没见过也不认识啊。

眼前开始快速闪过看不清的纷乱画面，在师染青晕得快呕吐的前一秒堪堪停了下来。

“检测完毕。”恋爱脑检测机一板一眼地吐出结果，“检测到测试者在初见此对象时有心生好感的可能，但一见之后再无后续。初见至今的各项情绪波动指标均在正常偏低范围内，综合结果为：不存在恋爱脑可能。”

机械语音播报的同时，师染青的后脑感受到了轻微振动：恋爱脑检测机打印了一份纸质报告，被陆不语伸手接过后翻转压在桌上，并没有在直播光球前公开展示。

机器人进来替师染青取下恋爱脑检测机，又抬进另一套设备。新设备长得和睡眠舱类似，看得师染青想打呵欠。

陆不语从光脑中拿出一个她手掌大小的椭圆形容器，对直播光球介绍道：“鉴于师染青局长失忆的状况，这是总局提供的一个记忆胶囊，刻录的是恋爱脑管理局的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胶囊将通过记忆传输舱为师染青安装，以便她接下来依法合规地正常处理1027星管理局的工作事务。”

“这是可以拒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