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旅人，来自雪原（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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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博将下臂的长刃抹出来，冷白的闪光扎进了雪层中，后知后觉的耳朵接收了切割冰雪的嘶沙声，还有另一种更为沉闷和厚重的声音。
你意识到了什么，但它比你的神经反应速度要快，与闷响接踵而至的是雷暴般的震响，摇晃的地表让你站立不稳，随着倾斜如被浪潮裹挟着向裂开的缝隙滑去。
地壳深处的呼唤声越来越强烈。
右眼突然泛上灼痛，溢流的斑斓色彩侵占了你的一半视角，你的手不受控制地抓握，冰冷结块的泥土在手中散开。
桑博攥紧了刀柄，让刀锋卡入坚硬的冻土，眼疾手快捞住了下滑的你，另一只手臂上没被抽出的刀刃贴合你的腹部，带来冰冷的不适，随后，难以置信的惊愕就顺着刀锋下轰鸣的开裂声惊现在他脸上。
“不是……我真有这么大力……”随着他苦中作乐的喃喃自语，你们向着星球撕开的胸膛中下落。
刀锋与冻土交接的尖锐哨音持续不断，能刺穿你耳膜的响动让你稍微抬起头，空旷的天幕化作一条狭长的白线，随着裂痕的合拢消失不见。
星屑般的细碎光斑萦绕在你右眼前，细小的金色裂痕自你的眼眶向周围延展，融入你血肉的丰饶赐福发出微弱的哀嚎，金色臂钏在你的手腕上收紧，勒进了血肉中。
而后是一次音浪，撼动心神的震响清空了你所有的思绪，克里珀的石头自玻璃珠中泛着光，金色的壁障垫在你们身下，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让你们安然无恙进入了地底深处。
你的右眼在黑暗中泛着光，照亮了脸上金色的裂隙。
有些粗糙的手掌在你眼睑上揉了两下，毛手毛脚把你推得后仰，发觉手上没沾染什么多余的东西，他才松了一口气，赧然一笑没话找话：“您没事就好。不过，咱们这是在哪啊？还能出去吗？我的客户们可都在外边翘首以盼呐，您可不能让我成了一个失信的商人啊！干这行，最要紧的可是口碑！”
他能在你的眼中读出犹疑，那无机质般的眼球扫过来的时候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受，如同被一只野蛮的兽盯住了咽喉。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不受控的兴奋，持续震荡的心脏几乎让他头晕目眩，臂下紧贴的刀锋已经染上了野兽的体温，他发觉自己正在从这死物中尝试感知被你操纵的感受，和操纵你的欲望。
他看见你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接触到他眼睛下的一小块皮肤，你的思索时间有些长，所以指尖的温度在他皮肤的侵染下已经开始发热，而他几乎要屏息，连眨眼都尽可能放缓，仿佛那停留在他眼下的是一只容易受惊的蝴蝶。
你明明更适合单独狩猎。你想，或许是与星穹列车的大家在一起太久，所以你习惯了成群结队，现在需要你去狩猎的时候，你就给自己找了个“伙伴”。
不过也无所谓了。
你的眼中露出冰冷的威胁：“待在这里别出声，无论你看见了什么，都当作没看见。”
“好的。”他说，声音轻浮，惯常的笑容有些怪异，仿佛表皮与肌肉摆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表情。
你收回手，站了起来，黑暗并不影响你的视物，这个地壳下空旷的空间是被之前的震荡强行扯开的空洞，嶙峋的表皮支棱着血肉模糊的岩块，你的视线在星球建筑师粗糙的造物里梭巡，最终落点于脚下。
岩石是星球记忆的刻录者。
你跪坐下来，先是手掌，而后是额头，最后是那混合星屑般的右眼，你融入了这个星球的记忆。
你看到了自己。
就像贴在镜子上与自己对视。
你看见脸上金色的裂痕已经被斑斓的白色侵染，你看见慢慢起身的自己，看见被金色壁障托举着离去的你和桑博。
你看见裂隙合拢，岩石与冻土突破引力束缚，粘合如初。
你看见黑暗。
黑暗。
黑暗。
逐渐亮起的视野。
飞往天空的雪花。
容纳入人体的鲜血，后退的裂界生物，回退的寒潮。
灾变。祸首。
农田。人群。城市。
你倾听它的哀哀泣音，那苦痛纠缠着它，对它施以暴行，想要将它艰难延续的生命掐灭。
它告诉了你一切。
离散的浮光掠影以自身流丽的色彩驱散昏暗，在嶙峋的岩匣中漂浮成不规则的切片，无数记忆在冰冷的时间上重复着悲欢离合，美丽的兽蜷缩在岩石的胸膛上，冰冷的眼眸以绝对的客观观测着命运的痕迹，让人目眩神迷的浩瀚能让任何一个感性的灵魂抛却所有，在恒久时间的注视中溺死。
桑博按下伸出的手指，掌中冰冷的切片带来皮肤受损后的血腥味，记忆的宝石冰冷，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慢慢握紧手掌，以血肉隐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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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发生了什么？”
你困惑地歪着头，神情恹恹，抱住了合拢的膝盖，让疲惫的精神窝在肉/体小小的床榻间。
左眼的有限视角与右眼的全知视角让你有点晕乎乎的，使用过度的右眼一时间难以回退原本的漆黑，泛着白的晶莹蓝色随着你的呼吸明暗，嵌入手腕的金色臂钏不满地烤烫自己，在你的皮肤上留下鲜明的痕迹。
歌德酒店的床榻足够柔软，你不想离开，就这样用被子将自己团起来，等着桑博向你说明他口中的“好消息”。
而至于先前的发生的事，你们默契地缄口不言。
他咳嗽了两声，刻意抖了抖肩膀，让夹在腋下的一叠报纸哗哗作响，齿状的粗糙边缘在他的侧腰留下了明显的红痕。
你顺应他的心意，捂住了右眼，仅存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大叠纸张上：“那是什么？”
他强忍笑意，不再是一副仅表笑容这一概念的面具，语调却依旧是戏剧般的夸张：“当然是您嘱托我办的事啊！”
他蹲下来，仰起头，笑着咧开嘴：“我可是一直都……念念不忘呢。”
你握住了他在你身前摊开的纸张的一角，各种表情的小丑面具被印在了最显眼的版面，加粗加黑的大字抢劫般恶狠狠冲进你的眼睛里，掩盖了下面无数正经的内容。
《震惊！全宇宙最大骗局被揭穿！乐子神终成乐子！》
《欢愉星神的惊天秘密！今日首曝！》
《十大不忍卒读的爱情故事！首位竟是……》
《她有多迷人？知名星神为了她竟然这样做（内含照片）……》
《她，强大而冷漠；他，开朗又爱笑，九夜风流，他含泪离去……》
他忽然一把夺过你手里的东西，团了团藏在身后，还没等你看完那个看起来就十分长的标题，他有些懊恼地嘀咕：“怎么把地摊文学混进去了……”
“地摊文学……？”你有些生涩地重复了这个陌生的名词。
“不重要不重要！”他摆摆手，直起身体靠得你更近，“我和酒馆的兄弟姊妹分享了你和欢愉星神的故事，他们立刻兴冲冲地到处宣扬，我想，只有哪怕是真蛰虫都知道了这个笑话，他们才会停止吧。”
这是欢愉的虫群会做出来的事。
所以，他在向你讨要奖励吗？
你这样问了他。
“也可以这样说吧，我亲爱的……”他自顾自兴奋起来，握住了你的手掌，脸上洋溢着一种古怪的、仿佛诱饵般的笑容，他轻轻咬住了你的指尖，“主人。”
你惊悚地将手猛地抽回来，藏在了被子底下。
你可没有主宰他人命运的喜好！
“您要拒绝吗？您不喜欢吗？”他似乎发现了你的抗拒，试探的触角蠢蠢欲动，“主……”
“闭嘴。”
你捂住了他的嘴：“只要说你的要求。”
微微的热气呵在你的掌心，他碧色的眼眸中闪动如火星的光泽，语言的热度在你掌心滑过：“那我想，我们可以达成共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