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成事太早，最缺阅历，不仅是对事，更对人。
仅凭想象，他很难料到人心能歹毒到何种地步。
外人看不出，但关安和褚青一个比一个明白，谢栖其实很心软的。
关安大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随了谢叔。”
“还好吧。”谢栖没觉得，“不过关安哥，你最近饭量大增，怎么胃口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关安呛住了，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才缓过来，“天暖了，人舒展开。吃的自然就多了，这很正常。”
“哦。”谢栖一手撑着下巴盯着他，“最好是。”
“咳咳咳······”关安扯开话题，“老李人不错，也才四十出头，正是壮年。怎么失业了？”
“我哪知道。”
“开业日子定好了吗？”
谢栖打了个哈欠，“姑姑说那大师还没得空，不过快了。”
“她到时候过来吗？”
“不一定，她天天忙得够呛，有空就来。”
关安点点头，扯了张纸擦嘴，“睡觉去了。”
谢栖不作声地盯住他，直到他走到门口才道：“关安哥，你最近睡得越来越早了。”
“是吗？”关安背对着他，刹住脚步，“年纪大了，精力越来越差。”
褚青和谢栖相视一眼，等楼梯间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才开口道：“我去过厂里几次，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他都在那。”
“难道是我们想多了？”
褚青摇摇头。
谢栖叹了口气，“等酒店做起来，钱收回来，我就再请姑姑帮忙找关长叔。”
“他始终是关安哥的心病。”
“嗯。”
褚青的眼神有些复杂，上床后谢栖捧着书看，让他自己去边上玩，他不肯，又搂住谢栖的腰：“哥，你不觉得关安哥对关长叔的态度很奇怪吗？”
“可能因为他们当年闹得太僵了。”
“关长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谢栖沉吟着，目光从书页上抬起来凝滞在空中，“他长得特好看，有一回穿了件黑皮衣走在路上，被拍电影的拦下来问有没有兴趣去演戏。”
“脾气很好，比我爸还好，有点像温枫哥，但比他壮，胳膊上的肌肉摸起来可结实了。”
“我从小就觉得他眼睛好看，我爸说那是桃花眼，还说关长叔是他们局里的警草，就是最帅的那个。”
褚青：“我还以为谢叔是。”
谢栖摆摆手：“我爸脾气没他好 ，有次我去局里找他撞见他训人，可凶了。”
“哦······”褚青若有所思地看着谢栖：“那他和关安哥差了几岁？”
“十岁。”
沉默中谢栖当然明白褚青话里的意思，但他没挑破，更有些心惊，静了半晌后他把书卷起来往褚青脑门砸了一下：“以后少上网，你才多大。”
“玩玩游戏就算了，别的少看，听到没有？”
褚青没吭声，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在谢栖肩上。
就在谢栖把书摊来以为他老实了的时候，褚青又道：“关安哥是多大起被关长叔带的？”
“我也不清楚，当时我还没多大。”
“那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
谢栖垂眼看着他：“褚青。”
谢栖在家仍是一言堂，他的话没人能不听，没人能辩驳，尤其是褚青。
“等酒店开业我可能整天都得待在那，暑假······”
“我也去。”
褚青搂着谢栖的腰，“你在哪我就在哪。”
谢栖戳着他的脑门，“得了。”
“你那拳击还得练。”谢栖不放心，也很不满：“你就不能喜欢点什么斯文点的，整天学都行，去画点什么，或者学学写大字，实在不行跳舞也可以，非要打来打去的。”
“哥······”
转眼间就入夏了，连港的七月酷暑苦人久矣，褚思来了电话说算日子定在二十号。
下午四点半，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场打响了结束铃。
谢栖抄起书包就冲向楼梯口，路过办公室时被喊住了。
“周老师。”
谢栖心中暗道不好，考试前周谦让一个班的学生填了目标分数和理想院校上来，暑假过后再开学就是高三，所有课程都学完了，九月份就开始一轮复习。
但谢栖没写，他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空白。
“谢栖，你还没想好吗？”
周谦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递给谢栖，“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老师说说。”
“现在有感兴趣的专业吗？”
谢栖犹豫的摇摇头，“老师，我还没想好。”
“不着急，但可以开始看一看了。”周谦拍拍他的肩，“你的成绩虽然有小幅度浮动，但整体来说还算稳定，如果高考前冲刺一下，首都的那几所顶尖高校不是没机会。”
“首都······”谢栖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但很快又消散了，在有的事做成之前，他不能离开连港。
“太远了。”
谢栖笑着，口是心非道：“连港的那两所也不错，尤其是经济和管理学，我听家里人说也排得上前几了。”
周谦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就了然的点点头，“是还不错，你慢慢考虑，还有一年。”
忙着筹备开业前的准备，谢栖每天回到家浑身都汗湿透了，他一进门就抬手往上撩短袖，才掀一半褚青就推开侧卧的门出来了，谢栖动作一顿，又放下手。
“今天训练结束这么早？”
“教练说暑假报名的人多，时间表他还没排出来，让我等他电话。”
“哦。”谢栖把书包放下，“我先去洗澡，给我拿身衣服。等会还得出去，上次选的地毯质量不行，得换。还有花篮，温枫哥和姑姑都说太土了。”
“好。”褚青拎起他的书包，“刚刚小姨来电话了，她决定考研了，过两天放假了就开始备考。”
“真的？”谢栖从浴室探出来半个身子，“考哪个学校说了吗？”
“没有，她听起来还在忙，说完就挂了。”
张静安在五中很受重用，已经升到年级主任了，新调来的校长很看好她，几个月前就跟她提过考研的事，不过张静安一直没下定决心。
酒店里张静安也投了钱，谢栖知道她留在连港的真正原因，她工作蒸蒸日上，谢栖回回去捎的也是好消息，他不想张静安也跟着一块担心。
她是妈妈的亲妹妹，谢栖每每想到这一点就足够了，他总有一天能像白华从前守护张静安那样成为她的后盾。
张静安对他是爱屋及乌，他的回报又何尝不是。
刚开始酒店的事张静安没少跟着操心，楼里大堂、走廊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她联系来的，她那位远在老家的老师人脉很广，成打的字画都是以五折价格拿下的。
开学后谢栖就不让她多费心了，张静安本来就瘦，折腾几个月，天一暖和身上只剩单衣，谢栖才发现她又瘦了一圈。
“小姨，现在都差不多了，开学之后你安心教书，其他的我和关安哥能行。”
“好。不过褚思那边还是我来沟通，跟她说什么都不费劲。”
“也好，谢谢小姨。”
张静安拍拍他脑门，“跟我客气什么。”
谢栖想给张静安塞红包，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只能向温枫求助，请他帮忙买到了几套张静安心爱的古籍，其中两册还是孤本。
和煦的风穿堂而过，谢栖端坐在茶桌前，额前散乱的发被吹乱，他看着温枫，认真听到他道：“你想真心感谢谁，拉拢谁，或者想从谁身上讨到好处，钱不是唯一的办法，也未必是最好的方法。”
“更多时候你得观察，给他真正想要的。不仅对外人是这样，对亲近的人也要这样，尤其是静安，她不是求你的回报才帮你的，她和你的目标是一样的。”
“这种情况下送钱会显得生分，她不会收的。”
“我明白了。”
“人和人的关系是需要经营的，利益是最稳固的纽带。给一个人最想要的，就相当于打蛇七寸，正中靶心。”
谢栖慢慢点头，“温枫哥，你在医院也需要这样维持和同事还有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吗？”
“那倒不用。”温枫沉吟后道：“不过同事之间也存在利益冲突，但对于我来说很好处理。”
“温枫哥，你真厉害，这些是你工作以后才明白的吗？”
谢栖有些沮丧地撑着下巴，“那我还得什么时候才能全领悟到？”
“我？”温枫笑了，“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就明白了。”
“你身处在怎样的环境里就会明白需要学会的道理，就算开始不明白，吃过亏也就懂了，早晚的事，不需要太着急。”
“哦······”谢栖拿起茶桌上摆盘精致的点心送进嘴里，“我就说关安哥怎么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他？”温枫又笑了，“他那个人估计以前上班的时候谁都懒得搭理。”
谢栖也笑了，“也是。”
他一口咬下半块，眼神又去看盘子里的其他酥饼，手却被温枫按住了，“你光吃不喝茶也不嫌腻。”
“不准再吃了，晚上吃不下饭褚青又要大发雷霆了。”
谢栖大笑，差点呛到：“他、他怎么发也没用。”
温枫递一杯茶到他手边，“那是他现在还小，你看再过几年试试。”
温枫眼神饱含深意的看着谢栖，唇角似笑非笑地扬了起来，“你这个暴君的独裁统治早晚会被推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