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峤的斜挎包没拉链，课本露出了白色的一角，注意到方以程的目光，他把书往包里又塞了塞，“想吃什么？”
方以程收回视线，“你今晚原本打算吃什么？”
“饭堂。”
“要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方以程提议道，“我住那家酒店餐厅还行，试试吗？”
“可以。”谢峤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他想的是吃完晚饭方以程可以直接休息，毕竟他明天早班机。
方以程的车停在学校露天的停车场，上车前谢峤特意看了一眼车前灯，白天看那道裂痕特别明显。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在停车场都能追尾，当初科目三怎么过的，驾照花钱买的吗？
谢峤坐在副驾上，拉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要不我开？”
方以程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后，最后还是“咔嗒”一声解开了安全带。
谢峤暗自松了口气。
怕他误会多想，又迅速找补了一句，“毕竟你可能不太熟国内交规。”
方以程拉开车门的手停住了。
完了。
越解释越明显，该不会又要生气了吧？
谢峤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你经常呆在国外。”
方以程叹了口气，推门下车，“我车技挺好的。”
谢峤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有了换人开车这个小插曲，谢峤感觉气氛缓和自然了一些。
但很快，这份难得的平静又被打破了。
前边是个车道汇入口，路口突然窜出一辆黑色轿车，连转向灯都没打就强行变道，还好谢峤反应快，猛地踩下刹车，他皱着眉破口大骂，“我他妈真服了，把马路当你家客厅......”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方以程在车上，谢峤立刻收住后半句，音量降了下来。
没想到这个举动引来了方以程的一声冷笑。
正好前面是个漫长的红灯，谢峤停下车转头看他，“笑什么？”
方以程语气平静中带着不悦，“下次想发脾气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回避。”
谢峤盯着前面红灯倒计时，一时半会没太听懂，“什么意思？”
“你以前在我面前从来不会忍着。”方以程看着谢峤的侧脸，“什么时候开始需要顾忌我了？”
这回谢峤听懂了。
红灯还有三十秒，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又惹方以程不高兴。
车内的沉默像拉满的弓弦，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啪”一声断了。
还好方以程没再继续说什么。
绿灯亮起，谢峤重新起步，顺手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高，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一路无言。
......
到了酒店餐厅，方以程选了个落地窗边的位置，窗外的江景灯火通明。
“你点。”谢峤把菜牌递给方以程，“我都可以。”
方以程接过菜牌，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冰冷的幽怨。
谢峤赶紧补充，“我饿了，现在吃什么都行。”
方以程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好。”
前菜上得很快，看得出方以程没打算给他省钱，法式煎鹅肝配烟熏三文鱼沙拉。
服务员说完那句“请慢用”后，他们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谢峤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要说什么，终于想到一个眼前相关的话题，“他们这里的葱烧牛舌还不错。”
这家餐厅他以前和赵昭来过，赵昭很喜欢他们的招牌菜葱烧牛舌。
“你不是讨厌吃葱？”方以程问。
谢峤花了0.1秒反应过来这个话题找得并不怎么样，但话已经说出口，他皱了皱眉，“现在还行，不喜欢但也不排斥。”
“知道你不喜欢吃葱。”方以程说，“所以没点，这家的鹅肝可以。”
“嗯。”谢峤尝了一块，“是不错。”
方以程端起饮料喝了一口。
谢峤确实是饿了，胃里有东西后他感觉自己又可以了，再次主动开启新话题：“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早上十点。”方以程抬眼看他，“我刚刚说过了。”
“我记得。”谢峤突然开始烦躁，他叹了口气，努力把情绪压下去，“就是随便聊聊，你没必要那么较真儿。”
“我较真？”方以程皱起眉，“难道不是你在不耐烦？”
谢峤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知道你明天飞，我也知道是早上十点的飞机，但我们在闲聊，闲聊的意义就是有的没的都可以聊一聊，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地考我吗？”
“闲聊不会需要解释那么多。”方以程继续冷言冷语，“是你心虚，才会觉得我在考你。”
“我心虚？”谢峤笑了，“四年不见面不联系生疏了不是很正常吗，你在委屈什么难过什么生气什么？我的方少爷？我的剑桥高材生？”
“你也知道是四年？”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方以程立马尖锐地反问，“你可以生气可以在这跟我大吵大闹，我却连问一句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你可以问。”谢峤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你想问什么随便问。”
“我随便问你也不会认真答。”方以程并不想听他精心准备的借口，“毕竟我现在坐在这里，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很久没见的高中同学，而你也不过是以socail的姿态跟我坐下来吃饭，没什么好问的。”
谢峤惊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同学？还是说在国外待久了，你对普通同学也会喝多了就亲？对谁都是......”
谢峤突然刹住，因为他看见方以程眼眶红了。
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也没什么好解释和找补的。
他顿时泄了气，就这样吧。
“谢峤。”方以程转过头看窗外的夜景，“讨厌我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地恶心我。”
“我......”谢峤自知话重，连忙低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服务员正好端着主菜牛排过来，等方以程回过头，脸上已经看不出刚刚的情绪，“先吃饭吧。”
这家餐厅的出品是不错，但谢峤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方以程的刀叉始终没动，一直盯着他看。
“再不吃就凉了。”谢峤放下了刀叉，“你这样看着我也吃不下。”
方以程这才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地切起牛排，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谢峤？”
两人同时抬头，赵昭站在几步开外，表情有些意外。
他旁边站着一个染着粉色头发、打扮精致时尚的男生，正亲密地挽着他手臂。
“你怎么会在这？”赵昭视线在方以程身上停留了两秒，皱了皱眉，“不是说今晚没空？”
谢峤轻轻放下刀叉，“朋友回国，一起吃顿饭。”
“朋友？”赵昭挑眉，明显有些不信，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方以程微抬下巴，直接迎上他的视线。
谢峤点点头，“嗯。”
“那一起？”赵昭勾了勾嘴角，“正好我也跟朋友吃饭。”
“不了。”方以程冷冷拒绝，“我不喜欢拼桌。”
赵昭已经坐了下来，并且示意粉头发坐他隔壁，然后故意看向谢峤，“你朋友好像不太欢迎我？”
“他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吃饭。”谢峤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粉头发，“改天吧，你们不是在约会？”
“不是约会。”赵昭余光瞥向粉头发，“你要是不高兴，我现在就让他走。”
粉头发闻言猛地抬头，“赵哥，我......”
好不容易才钓上赵昭这条大鱼，他哪里甘心说走就走？
“你先回去。”赵昭头也不抬地掏出手机，直接下逐客令，“我转车钱给你，有空再联系。”
“一定要这样吗？”粉头发紧咬着下唇，按住赵昭正要转账的手机，“我们不是约好了今晚......”
赵昭打断他，“滚。”
粉头发不敢再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表情委屈地看了谢峤一眼，临走还不忘小声扔下一句，“赵哥，那我回家等你电话。”
等粉头发走远，赵昭的目光重新落在方以程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敌意。
刚刚站着，餐厅的氛围灯太暗没看清楚，现在坐了下来，赵昭突然惊讶地发现对方的眉眼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方以程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挑衅般地挑眉，“怎么，下一个该我滚了？”
赵昭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你滚？”
“在此之前。”方以程慢悠悠地切着盘中剩下的牛排，漠然抬头，“你是不是该问问谢峤的意思？”
“不用这样。”谢峤一把按住方以程的手腕，生怕他冲动，“其实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不如先走吧。”
说完谢峤就想站起来走人，方以程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我还没吃饱。”
谢峤：“......”
赵昭扫过按住谢峤手腕的那只手，眼神锋利得像把飞刀。
“不介绍一下？”方以程盯着赵昭的眼睛，从烟盒里掏出根烟叼着，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两个圈，“我很好奇这位朋友到底是谁。”
“赵昭。”没等谢峤开口，赵昭主动自报家门，他也点了根烟，跳跃的火苗映着带有侵略性的眼神，“谢峤未来的男朋友。”
谢峤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
“很清醒。”赵昭吐出一口烟，“不然待会儿怎么送你回学校。”
打火机“啪”地一声响，方以程准备点烟的手定在了空中，他看向谢峤，“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谢峤不说话。
他在思考小行星此时此刻撞地球的概率有多大。
计算得出概率是微乎其微的结果后，谢峤也点了根烟叼着，沉默半响后开口，“要不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