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小翟见势仿佛有些不妙，立马下车给他哥撑腰，边走边挽起袖子，“来来来加我的！这年头，撞了人还敢那么横！”
方以程眼神戒备地打量他。
小翟被他看得后背发凉，浑身不舒服，转头再看谢峤，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动也不动，脸色煞白。
“怎么说？”小翟扯了扯谢峤的卫衣袖子，“报警还是报保险？”
“都不用。”谢峤声音发紧，“我们走。”
小翟没听懂，“什，什么？”
“他说都不用。”方以程幽幽开口，“我们私了。”
小翟闻言，顿时福至心灵，“虽然你全责，但我们也不占你便宜，一口价两万！”
谢峤深吸一口气，“......不是这种私了。”
小翟小声试探，“那一万五？”
“五万。”方以程晃了晃手机，“我转他，前提是先加微信。”
“我操！”小翟眼睛发光，推了一把谢峤，“加啊！”
“小翟，你先把车开回去。”谢峤转过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口，“我认识他。”
“啊？”小翟怀疑自己听错，有些不敢置信，“真认识？”
“嗯。”谢峤点点头，“改天说。”
“这，这，好吧。”小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再三叮嘱，“那我先回去，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等小翟把车开远，谢峤才拉开副驾驶的门。
方以程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领带解在了一边，白衬衫领口的锁骨若隐若现，清爽的碎盖刘海依稀露出明晰的眉骨，稚气青涩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痕迹。
海外学术交流活动的名牌被他随意地扔在中央扶手箱上。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Fang YiCheng
方以程随便找了个空车位，把车先停好，过程中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谢峤身上。
他还是那么瘦，黑色卫衣破洞牛仔裤运动鞋，穿搭平常得好像只是出门买了杯奶茶。
结果一不小心就是四年。
方以程甚至有种在做梦的恍惚感，这一幕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遍，不敢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谢峤率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加微信。”方以程还在坚持，点开了名片二维码，“现在，马上，立刻。”
谢峤：“......”
生怕他反悔一样，方以程亲眼看着谢峤完成扫码的动作，然后返回页面通过了好友验证。
谢峤的头像换了，是一只橘色的猫。
他不认识的猫。
重新加上微信后，车内很快又回归一片安静，谢峤清了清嗓子，“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方以程转头看他，语气冰冷，“没死在异国他乡。”
谢峤自知理亏，不敢跟他唇枪舌战，心想方以程在英国果然水土不服，四年下来，原本那么乖巧可爱安静听话的一个人，竟变得如此尖锐刻薄。
然而他心里非常清楚，方以程为什么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他。
谢峤挤出一个相当勉强的笑容，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终于憋出三个字，“那就好。”
“住哪儿？”见他这样，方以程的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我送你回去。”
“我......”谢峤顿了顿，“住学校。”
方以程看着他，“哪个学校？”
说啊。
亲口跟我说你考上了哪所学校。
谢峤轻声回答，“就，那什么，江州大学。”
“挺好。”方以程冷笑，“我还以为你考到越南的深山老林去了呢，那边没网没信号。”
“方以程。”谢峤压低声音，“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听见谢峤喊他名字，方以程猛地有些恍惚，沉默了几秒重新挂挡起步，“说了我送你。”
车驶离停车场，方以程把车窗降下一半，有风灌进来，冷，但是人清醒了不少。
“你车灯盖裂了。”谢峤提醒他，“回头记得报保险。”
方以程说：“你都不报我报个屁。”
英国的风水果然害人......
谢峤忍不住再次感叹。
回去的路上，车上放着悠扬的音乐，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好几次话到了嘴边，谢峤却始终说不出口。
谈恋爱了吗？
什么时候回英国？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在为当年的不告而别生气吗？
很快到了学校，谢峤拿好自己的设备，想张嘴说再见，却看见方以程有些出神地盯着校门口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再见。”
方以程转过头看他，“生日快乐。”
谢峤愣了愣，随即扬起笑脸，“谢谢。”
直到谢峤消失在视野范围内，方以程抽完了整根烟，才驱车离去。
午夜将至，城市白天的喧嚣渐渐沉入午夜的梦境，空荡的街道一片静谧，方以程将车载音响的音量调至最大，缓缓降下两边车窗，有些刺骨的秋风裹挟着十一月的寒意灌进来，吹干他无声流下的眼泪。
......
谢峤回到宿舍楼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去，太晚了怕打扰室友休息。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公寓，平时要是出去采编或者接活儿，没日没夜的，那两天基本都是在外面住。
回到公寓后，谢峤第一时间洗了个热水澡。
本以为洗完澡可以倒头就睡，结果躺到床上后，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谢峤干脆起床改稿修图剪视频，等忙完已经是凌晨，给陶霄发过去后，疲倦感终于席卷而来，谢峤倒头睡死过去。
第二天早上没课，谢峤直接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他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却看见了赵昭昨天送他的生日礼物，昨天匆忙，还没来得及拆。
谢峤拆开包装一看，百达翡丽的表盘在光线下闪烁着低调奢华，他认得这个款式，五十万左右。
怪不得赵昭会说那句“你觉得不够贵？”
上次那块积家还锁在抽屉里，他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退回去，没想到赵昭这次直接送了个更贵的。
怎么那么爱送手表。
谢峤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直接拨通了赵昭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
“礼物太贵了。”谢峤开门见山，“我不能收。”
“现在才拆？”赵昭迅速捕捉到重点，“我不开心了，你不重视我。”
“嗯。”谢峤说，“还有上次那块积家，你什么时候过来拿。”
手机那头轻笑了一声，“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习惯。”
谢峤说：“我是认真的。”
赵昭缓缓吐出一口烟，“我对你也是。”
“约个时间。”谢峤打开电脑，随手敲了几下，机械键盘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来拿你的东西。”
“你送我的钢笔。”赵昭不接他的话，“我很喜欢。”
谢峤解释道，“那是回礼。”
因为赵昭送他的那支钢笔不贵，他才勉强收下。
但又不希望他会错意，所以选了个差不多价位的当回礼。
“随你怎么说。”赵昭笑了笑，“要是不喜欢手表，我再送你其他，要出来吃饭吗？”
“没空。”谢峤拒绝道，“下午有课。”
赵昭说：“我知道，你的课表我倒背如流，我说的是晚饭。”
谢峤想都没想，“今晚也没空。”
赵昭就喜欢他这劲儿，低笑道，“信不信我去宿舍楼下堵你。”
“我想睡觉。”谢峤说，“我要过劳死了。”
这话在赵昭耳朵里，妥妥成了示弱，顿时不舍得再为难他，“那睡醒记得找我。”
谢峤叹气，“赵公子，您忙去吧。”
赵昭恋恋不舍，“知道了，拜拜。”
谢峤挂断了电话。
微信小红点显示有十几条未读，谢峤点开消息列表。
其中有几条是方以程给他发的，他迅速点开。
「Equation」：起床了吗？
「Equation」：修车的钱。[转账五万块]
「Equation」：还没醒？
「Equation」：测试。
「Equation」：测试。
吓得谢峤直接点了退还转账，飞速打字回复道，“不用那么多。”
方以程没回他。
直到谢峤换好衣服出门，也没收到他的回复。
难道又生气了？
这破脾气倒是没变，跟以前一模一样。
上完下午的第一节课，谢峤掏出手机，方以程的头像旁边依然没有出现那个小小的“1”。
真的生气了？
谢峤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
算了，上完课再说。
第二节课谢峤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中途看了几次手机，还是没回复。
破脾气，真生气了。
谢峤收拾好课本，刚踏出教学楼，身边两个女生突然掩着嘴巴看着前方笑，他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
是方以程。
方以程站在路边的树下，穿着深卡其色风衣，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的光影在他身上晃动，凛冽的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和记忆中那个总在小区楼下等他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耳机里的鼓点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谢峤站在原地，感觉四周的人潮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影。
“你不回我消息。”谢峤摘下耳机，“在这当雕塑？”
“当面回比较好。”方以程看着他，“怕又被删。”
风轻轻摇晃树梢，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路过同学好奇打量他们的目光越来越多，谢峤转身就走，“我有病吗我删人玩。”
话音刚落，他脚步顿了顿。
方以程没理会他的反应，在他身后说道，“我明早十点的飞机。”
谢峤停住了脚步，一秒被拉回了现实。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给你重新转了三万。”方以程说，“多出来的部分，考虑下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