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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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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的脚步声回荡在弥漫着潮湿气息的空间中,胡轩提着斧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鲜血配合着步伐的节奏,从斧刃滴落。

他想,自有记忆起,自己似乎就一直在诅咒着周围的一切。

争吵、疼痛、眼泪、黑暗。

他记得自己曾拼了命地拍打那扇紧闭着的门,哭喊着自己的过错,可门上贴着的贴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那扇门依然紧闭着,吞没了稚嫩的声音。

那时候的声音回荡着,楼道的灯光熄灭又因为自己的哭喊而亮起,闪烁着的灯光晃了他的眼睛。

白色和黑色一刻不停地变换着,唯一不变的是紧闭着的门。

喉咙痛得就像是被锯子切割一般,不知是哪一句话击溃了最后的防线,自落泪那一刻起就难以抑制的呕吐冲动终于让胃部猛烈收缩起来。

好苦。

好难受。

像被火烧过了那般。

他记得自己不再拍门了,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仰起头,看向那笑眯眯的贴画。

那时他还不明白诅咒二字如何书写,又是如何含义,他只是觉得贴画的笑容很碍眼。

再也笑不出来了才好呢。

他那想要撕碎那张笑容的冲动,被灭掉了的灯所阻止。

诅咒紧闭的门、诅咒嘲笑自己的贴画、诅咒不让他实施报复的灯、诅咒黑暗、诅咒光明、诅咒一切。

或许,自己怕黑,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自己究竟是如何成长到如今的岁数的?胡轩自己也不明白,他觉得自己会在年幼的时候死去,与这个烂到底的世界道别。

他对那个被他诅咒的世界的印象是什么?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的书包、倒在地上的空空荡荡的仓鼠笼、撕烂了的书、打翻在地的饭菜、被撬开的锁、突然的怒骂、随之而来的责打。

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为什么你脸上有这么大一块淤青?为什么你手臂上有伤?

是我不小心摔的。

每当下课铃声响起,他都茫然地离开被他视作避难所的学校,回到那让他喘不过气的,家。

为什么你总是一副看不惯的表情?为什么你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笑一笑?你摆脸色是给谁看?

好吵。

他无视那嘈杂的问题,走入卧室,却被说关门声太大,而再次被责打。

当他终于有勇气质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让我经历这一切、究竟要我怎么做才好、我是不是应该去死时,回应他的,却是一个温柔到几近嘲讽的拥抱。

母亲把他拉入怀中,哭着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是一个温柔的拥抱。是他儿时艳羡地看着其他小孩被家长抱住时所幻想的那种、自己从来没有获得过的、温柔得难以置信的拥抱。

他的眼角突然掠过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僵硬地扭头看去。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睁着眼睛,羡慕地看着自己——羡慕?羡慕什么?羡慕现在的我终于有了你那时候没能拥有的拥抱?那为了这个你梦想的时刻我付出了什么呢?如果这么羡慕的话那我们交换一下啊?那时的胡轩拼尽全力才忍住了怒斥那个身影的冲动。

而母亲依然在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还想问你们呢。

他僵硬地伸出手去,试图推开那个让他无所适从的怀抱,却被搂得更紧。

错位的拥抱让那些留存下来的记忆翻涌浮动,仿佛一把钥匙解开了锁,多年前那扇自己怎么哭喊也不愿打开的门,在此刻缓缓开启。

可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进那一扇门了。

他想,人是会变的。自己会变化,母亲、父亲也会变,多年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揪着不放了。

想到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尖叫着、怒骂着。胡轩疲惫地阖上眼,失去了推开母亲的力气。

从那天起,那一直喧嚣着的愤怒熄灭了。

只是,每当他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时,他总会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像幽灵那般伫立在自己身后,诅咒着他的背叛。

他诅咒着周围的一切,而身后那个如影随形的小小的幽灵,诅咒着他自己。

诅咒着他的正常。

你应该疯掉、应该过着最压抑的生活、应该死去。

凭什么你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某个夜晚,他再也忍受不了,将那个幽灵的脖子死死掐住,一寸一寸施加力气时,却听见卧室门口传来母亲询问他是否要吃水果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枕头压在身下掐到指节泛白。冷汗滴落,汇成了深灰色的瘢痕。

而当他打开门,接过母亲手中的碗后,合上门,转身,幽灵就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也望着幽灵,抓起水果,略微咀嚼后便咽下,胃部抵抗着异物,传来痉挛的痛感,那样的疼痛,让他想起儿时无数次哭泣时体会到的呕吐的冲动。

黏稠的汁液顺着指缝滑下。

幽灵依然诅咒着他。

待他将那盘水果硬塞进肚子后,胃像是不堪重负那般,嘶吼着朝他发出抗议,他冲进洗手间,反流的胃液灼烧喉咙带来的痛意和手臂上的抓痕赐予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跪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冷汗和泪水沾湿了视野,小小的幽灵站在他身旁,咯咯笑着。

你瞧,你杀不了我,因为你就是我。

你是背叛了我的,长大了的我。

那时的“胡轩”疲惫地闭上眼,任由幽灵极尽嘲讽。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的碍事的幽灵了。

胡轩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潮湿。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没有那么想回去。

当他发现自己被带来了这个世界时,他也感到过疑惑、不安,也曾在无数个夜晚祈祷着一觉醒来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但那只是源于对未知的恐惧——他害怕自己需要从头去接受周遭的一切。

可是,再恐惧又能如何呢?多年前,自己终日生活在恐惧中,最后让自己解脱的是什么呢?

是接受。

就像他接受了那一端的现实那般,接受如今的一切。

既然受他诅咒的神明将他带来了这个世界,他不如就像自己常常做的那样,接受这一切。如果命运无法控制,倒不如,趁现在给自己找点乐子。

毕竟,“他”也曾想过杀戮。

曾经,他跪在地上,被踢倒,被一遍又一遍地踹着肚子。那时他护着脸,透过指缝,看着放在餐桌上的锋利的刀,想象着切割血肉的质感,也曾思考过是否要趁夜色正浓时用那把刀撕裂永无止境的噩梦。

但因为种种原因,他最终并未实施,那颗残暴的种子被他深埋在心底。

他曾发誓再也不去想那种事,直到被神明带到了这个世界。

夺去别人生命的事情理应被视为罪恶,可他在这个世界却被赋予了残杀的任务。

飞溅的鲜血、被重物击中的闷响、骨肉被切割时的声音、呻吟、哀嚎、僵硬。

那颗种子不知何时悄然发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

他指责过樊林将他当做机器,让他去干了太多不干不净的事,但他也明白,自己的指责并非出于所谓正义感,而是出于恐慌。

他逐渐对夺去他人性命之事感到习惯,甚至食髓知味——他还记得自己杀死周齐故时落下了泪,那是为了什么而哭泣呢。

为了可悲的、没有勇气复仇的、原谅了施暴者的、背叛了过往的自己哭泣。

为了将仇恨影射到其他人身上的、懦弱的自己哭泣。

为了完成那个杀戮的心愿的自己哭泣。

如果在这个世界习惯了这种事,那回到原来的世界时,自己能够收手吗?

到那时,那个幽灵又会怎么嘲讽自己呢?

他突然想起幽灵的诅咒——你应该疯掉、应该过着最压抑的生活、应该死去。

或许,幽灵消失的原因是他的诅咒已经应验了。自己已经疯了。

怪物。

胡轩想起了那时,贺长卿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他会有吸血冲动、是个怪物。

那时的他没有回应,或许贺长卿会觉得那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吧?但实际上,那时候他可高兴了。因为他发现了同类。

贺长卿是怪物,自己也是。

胡轩握紧斧头,喉间溢出一阵呛咳。

步伐有些摇晃,他仰起头,看着漆黑的顶部,恍然间有一种被黑暗吞没的错觉,余光里那由火折子染红的一小块似乎浮现出了幽灵的模样,当他把视线转向那块光亮时,幽灵却又无影无踪。

只是幻觉而已,如果那个恶劣的幽灵真的来了,才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自己呢,他肯定会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发疯然后死去吧。

幸灾乐祸,你才应该去死呢。胡轩低声骂了一句。

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胡轩眯起眼,试图将目光放远,但目之所及除了所握住的光亮外尽是黑暗。

这里到底是哪?胡轩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试图分辨出是否有其他活人的声音,但很不幸,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什么也没有。

算了,反正先前有人从这条路过来,出口肯定就在前面,说起来,贺长卿和樊林怎么样了?自己突然失踪了,估计他俩肯定在李家渡发了疯地找吧。

想到这,胡轩摸了摸腰间的血玉,却脸色一沉。

血玉冷得如同一块寒冰。

这样的冰冷让胡轩想起贺长卿与柳明弈对峙的那一次,那时这块血玉也是寒冷无比。

看来,贺长卿也出事了。

但胡轩并没有先前那么焦急。他知道了贺长卿并不会死去,受了重伤只需要喝血就能痊愈,只要找到了贺长卿,让他喝自己的血就好了。

想到这,胡轩再次迈开步伐。

脚步声再次回荡,胡轩已经忘了自己走了多久了。

突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眼前,出现了岔路。一条向上延伸,一条则是向下。

现在应该是在地下吧?胡轩思考了片刻,走上前,用斧头在墙面砍下一个印记,随后迈步朝向上延伸的那条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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