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生和山神，就一定得是两个人吗？”冯长生微微笑了笑，像是在嘲笑他们思维的绝对。

秦亦生和妘安对视了一眼，也有了别的想法。

冯长生是有血有肉有家人的活人不假，但这人的出生却是没人知道的。

而这个所谓的山神，可能只是脱离了冯长生这具□□、隐匿在深山之中吸收灵气生长的一部分魂魄罢了。

所以当一直在村里生长的冯长生第一次踏入深山和“山神”产生联系，更可能是他的魂魄在向他发出指引，吸引他变得完整。

再回来时的冯长生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并不是被“替换”，而是被“完善”，而这完善，也是命中注定。

秦亦生和妘安最初怀疑峦山的山神会是秋晚，就是因为山神出现的时间和秋晚逃出去的时间相近，可如果山神只是冯长生魂魄的一部分，那么他出现的时间就会早于秋晚出逃的时间。

最重要的秋晚又不见了，只有一个冯长生在这里装神弄鬼。

“小天使，查查冯长生。”秦亦生扭头和妘安说。

妘安点了点头，合并二指念决，幻出生死簿，飞速开始翻阅。

对面的冯长生似乎是不太同意他这个行为，扬手就将藤蔓甩了过来。

秦亦生在身边，妘安自然不用设防，依旧全神贯注地查着生死簿，秦亦生炸开结界，抵御住了冯长生的藤蔓，和上天降下的狂风暴雨。

“你们真的好奇什么，不如直接问我。”冯长生冲他们笑了笑，抬手间加强了不老藤的攻击，“总比查那个生死簿来的快些。”

“你知道生死簿？”秦亦生看着他。

冯长生意蕴深厚地笑了笑，“我还知道你们……”

秦亦生正等着后话，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先生！师娘——”

是阎向迹，喊这两声也撕心裂肺的。

秦亦生和妘安都瞬间愣住了，两人同时回头，看见了浑身是血的阎向迹。

阎向迹实在撑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眼泪和血一同顺着脸滑落，狼狈的不像样子，声音也委屈又害怕的简直像个孩子，“先生，师娘……”

妘安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唰得收了生死簿，出了秦亦生的结界，顶着雨跑到了他身边，“小阎？！”

秦亦生也一个反手将所有藤蔓震碎，跑向了阎向迹。

妘安跪在了地上将阎向迹抱进怀里，“发生了什么？封笙呢？”

阎向迹泣不成声，浑身都没了力气，“师娘……是我的错……”

妘安心脏疼的不行，阎向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不但有黄泉所有人的保护，自身实力更是不一般，他还从来没见过阎向迹这幅样子，他快心疼死了。

“别怕，没事的，慢慢说，发生了什么？”妘安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抚他，“我们都在，别怕。”

阎向迹发着抖，声音哑了，“封笙，我把封笙弄丢了……”

此话一出，妘安和秦亦生都愣住了。

“轰——”

先是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响。

大雨倾盆。

雨水冲着阎向迹的脸，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更加狼狈，无情地混淆了他的血与泪。

阎向迹缩在妘安怀里哭着，神志不清的说着：“有好多，好多草人，我和封笙在祭坛被他们围住了，之后……好疼，好冷……封笙……”

妘安实在受不住阎向迹这幅样子，红了眼眶，抬头看了一眼秦亦生。

“祭坛是你们被分开的地方？”秦亦生只问了一句，冷静的可怕。

阎向迹嗯了一声，刚想回头找秦亦生，却突然后颈一阵钝痛。

眩晕之下，他看着秦亦生的脸，着急的想说话，却实在没了力气。

“这不是你的错，你先休息。”秦亦生单膝跪地，接住了倒下的阎向迹，“我们会找到封笙。”

阎向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闭上眼晕了过去。

秦亦生幻出锦囊，将阎向迹收入其中，又小心地收好，伸手捧住了妘安的脸。

“锦囊会维持住小阎魂魄的状态，不用担心。”秦亦生和妘安说着，替他抚去眼下的泪，“别哭，他现在不痛了。”

妘安红着眼眶点头，握住了他的手，“可是小封……”

秦亦生笑了笑，“他更不会有事了。”

妘安思维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懵圈地看着他。

秦亦生没多解释什么，把他扶起来，又打了个响指，幻出几个小纸人替他抚去身上的泥土，抬头看向了远处笑着看戏的冯长生。

“冯大师，你很会挑人抓。”秦亦生眸中闪烁出冷蓝色的光，唇边扬起一个危险的笑。

冯长生也依旧疯癫阴鸷的笑着，“缘分至此，不得不抓。”

“你刚刚说，我们好奇什么可以直接问你？”秦亦生向他走近了一步。

冯长生笑着后退了一步，周围炸开数根不老藤，架在了身前形成屏障，“当然。”

“好，我只问一句。”秦亦生朝他走着，身后聚集起黑雾，越发浓郁的黑雾像一只巨大的怪物，乖巧又危险的跟在主人身后，发出随时可以将任何人扒皮喝血的怨气。

冯长生不断后退着和他保持距离，“什么？”

“你到底是谁？”秦亦生问完这句就停下了脚步。

冯长生的笑里带上了几分欣赏，“你这么问的时候都已经有答案了，又叫我回答什么呢。你倒不如问问……我把封笙藏哪儿了？”

“你早知道封笙……”秦亦生笑出了声，“右腿不痛么。”

冯长生的笑容短暂地僵了一下。

“要不是融合了那个木系极品，你也没胆量在这跟我们叫嚣吧。”秦亦生看着他，“你又是怎么骗他的呢？”

“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叫骗。”冯长生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只不过你这么快就猜出来了，真是让我好惊喜。”

“是你自己漏洞百出罢了。”秦亦生笑了笑。

“……你猜出什么了？”妘安听得一头雾水，小声问秦亦生。

“还记得送许临泽回去时候拦我们的那个木系极品吗？”秦亦生看着妘安，“你当时昏迷了不知道，我追杀他的时候废了他的右腿。”

妘安看了看冯长生的腿，“可光凭这一点这也不能直接确定啊。”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秦亦生说，“我挡下自己的攻击后，虽然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记得起来，你和知喃都是被一种木质香迷晕了，而这种味道……冯长生带我逛三遍村子的时候，我都在他的住处闻到了。”

妘安有些惊讶，“冯长生到底有几个身份？”

“那个木系极品可是死了几百年的上乘货色，是冯长生把他吞食了。”秦亦生说，“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骗到那样好的一个魂魄……”

妘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惋惜，“……你在可惜他没被你吃掉吗。”

秦亦生尴尬地笑了笑，“一点点。”

“看来她也是真了解你们，你们查东西都这么快。”冯长生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空，手指引着一根藤条跳动着，“真讨厌聪明人，让我没法继续演戏了。”

“谁了解我们？”秦亦生歪歪头看他。

冯长生好像是示意似的看着天上，笑而不语。

秦亦生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只看到了滚滚乌云。

谎话连篇的冯长生现在竟然不回答了，那么他看的天空无非也就是正确答案，他口中的她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就是这雨云，要么就是这浓厚云层之后的人、天上的人。

秦亦生和妘安几乎是同时综合了之前的种种，天上人间只有一个人物和十二魂的所作所为频频产生联系。

“黄大师吗？”妘安小声问秦亦生。

“……他黄沂颜总不能和十二魂有联系吧。”秦亦生皱了皱眉，“艹，我没办法信任他，可也没办法怀疑他。”

“还是先别下定论了。”妘安说完，看向冯长生，“戏演累了就说说真话吧。”

冯长生笑了两声，“我也确实好久没能和谁安静下来说说话了，这次竟然是和你们两位死神，也算稀奇。”

妘安看着他的笑脸，一时间猜不出他到底是实力强大无所畏惧还是看淡生死嬉笑人间了，他好像是死是活都没所谓，只是想没底线的作乱作恶。

这样的一座孤村，在深山老林之中被他经年累月的控制着、虐杀着，他敬畏神、装成神，自导自演的剥夺着他人的生命，享受着村民们的恐慌，最后被识破身份也依旧若无其事的笑着。

也许恶人是不会受到道德的谴责的，他人或自己的都不会。

妘安算是相信人性本善，他总想问一句到底是什么让冯长生变成了这样，他不相信人会从出生就是坏人恶人，就会杀人放火。

“为什么想劫走许临泽？”秦亦生问。

冯长生疑惑地看着他，“你说的这是谁？”

秦亦生观察着他，“不是你的主意吗，那那个木系极品为什么要救许临泽？”

冯长生静若湖水的眼神有了些波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我确实是派他去劫过你们一样东西，只不过不是你们说的什么泽。”冯长生说，“他去那天我也在看他，小孩怕疼得很，你废他一条腿他就连滚带爬的逃回来了，自然也没把我想要的东西带回来，我就……吞掉了他。”

冯长生缓步走着，伸手摸着周围的藤条，“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伤他那么深，我就算吞了个完整，也受影响伤了腿。”

“我们这里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秦亦生一时间想不到。

他明明已经在这深山里隐匿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来墓园抢东西？

“现在不在你们这里了，我能感受得到。”冯长生笑了笑，“阎棋这个狗东西，鼻子真是特别灵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了解阎棋了。

冯长生好像突然变成一位熟人了。

专抓封笙，知道阎棋。

“那你知道秋晚吗。”秦亦生看着他。

冯长生愣了一下，忍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

“秋晚？”冯长生笑得不行，来回走着，“我当然认识，我和他呀，就像阎棋和……”

冯长生停住了脚步，笑容阴险又恐怖，说出了一个让秦亦生和妘安都一下怔住的名字：“蒋因。”

真是个恐怖又明确的答案。

他如果不是秋晚，那他不会了解这么多地府的事，甚至是隐秘至极的阎棋和蒋因的事。可他若是秋晚，出现的时间却又早于秋晚魂魄逃出的时间。

如果冯长生和秋晚就像阎棋与蒋因，那他们便是相依相存不可分割的存在，现在只有一个冯长生……

“他不紧吸收了那个木系极品、还吸收了秋晚？”妘安不敢相信的问。

秦亦生觉得不可能，“秋晚的能力和心性咱们都知道，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他冯长生收了？”

秋晚生前是一个极尽阴暗心机的男人，死后更是怨气超群，论实力冯长生打不过，论心机冯长生骗不过，除非绝对的条件出现，不然他不可能会被冯长生吸收。

冯长生好像很满意他们绞尽脑汁想不明白的样子，笑着来回走着，“两位大师啊，时间好像不早了……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秦亦生和妘安都看向他。

“你们最初被我请来，不就是为了救我的妹妹吗？现在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可怜的妹妹……”冯长生脸上出现了几分落寞，“马上就要被村民烧死了啊……”

秦亦生和妘安心底一惊，他们都知道，祭祀明明不是今天开始。

冯长生伸手接住了雨水，好像在给他们答案。

“……这雨有问题。”秦亦生终于恍然。

“你知道的也太晚了。”冯长生笑出了声。

秦亦生看了眼妘安，两人相□□了点头，转身奔向了祭坛。

冯长生依旧在原地笑着，淋着雨看着天空，像个疯子，却又透露出难以忽略的诡谲的美丽。

“爱我有什么不好？”冯长生转头看了看远处昏迷着的荷叶。

少年单薄的身子在雨幕中显得更加可怜，他被秦亦生和妘安遗忘了，却没被冯长生伤害。

冯长生缓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抚他的脸，替他擦掉雨水，“要是真爱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