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后的几天里,晏温敏锐察觉到了傅怀瑾的不正常。虽说对他的态度与平日一般无异,但是一旦自己脱离了傅怀瑾的视线,哪怕只有寥寥几瞬,这人就和发疯一样,赤红着眸,如石像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直到自己回来。
“小殿下......”傅怀瑾从后方紧紧揽住晏温,呼吸蹭在颈间,轻声呢喃:“你去哪了。”
腰间禁锢的双手力气极大,勒得晏温面色隐隐发白。他无言瞥了眼一直守在殿侧的长珏,长珏向他摇头。
见状,晏温松了一口气,轻轻挥手屏退殿中人。还好,没有像昨日那样摔了殿内近一半的物什。
念及此,晏温安抚的拍了拍傅怀瑾冰凉的手背,回道:“方才父王身边的侍从来传话。”
傅怀瑾:“说了什么。”
“就是平常关心,”晏温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午后他传我一处用膳,今日可能要留你一人在殿中。”说话间,晏温只感觉腰间那双手桎梏的愈加用力。
“傅怀瑾,你弄疼我了。”
闻言,傅怀瑾身形一怔,随之松手后退。
晏温转身,目光凝在对面人发红的眼尾,心头一软。到底舍不得对他生气,晏温伸手捏了捏傅怀瑾发烫的耳垂,柔声问道:“小狗最近是怎么了?”
傅怀瑾垂着脑袋不说话,此番模样落在晏温眼里,只觉得自家小狗是受了大委屈。无奈之下,晏温上前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被人欺负了?”
傅怀瑾眼闪泪光。
怨不得这么委屈。晏温哎呦几声,温热指腹抚上湿润眼角,轻轻蹭了蹭,继续问:“是谁欺负的小狗?”
傅怀瑾嘴角一撇。
见状,晏温若有所思,末了,不确定道:“我?”话音刚落,眼前人脸上的委屈满得快要溢出来。
晏温:“......”
他扒着傅怀瑾的脖子仔细回想近些天到底是何处惹了自家小狗不快,但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头绪。
晏温眼睫轻颤,沉默须臾,忽的脑中一抹思绪闪过。他抬眼,心中五味杂陈,“是不是我生病时说了什么?”
傅怀瑾抿唇,感受到拂在发间的指尖微抖,眼眸愈沉,“殿下是瞒了我什么吗?”
晏温眉心一跳。此番到是轮到他沉默不言。
傅怀瑾手环在他的腰侧,摩挲着怀中人过于细瘦的腰肢,紧接着他微微倾身,鼻尖抵在晏温锁骨,意料之中,引起小太子的阵阵战栗。
“殿下瞒了我什么。”仿佛蛰伏在密林中的野兽,随时准备扑倒猎物。傅怀瑾抬头,望着晏温轻阖的双眼和剧.烈颤动的眼皮,随即张口,齿尖没.入皮肤,印下一道一道深红的痕迹。
“殿下不乖。”傅怀瑾舔.舐着痕迹,轻声道。
晏温忍不住闷哼出声,伸手想推开紧紧压在身上的傅怀瑾,可才抬手,手腕就被人攥住,桎在胸前。
“殿下不要我了吗?这么想推开我。”
晏温睁眼,看向近在咫尺,与自己呼吸交融的少年。
傅怀瑾着实是疯的不轻。
往日墨色的瞳孔紧缩,内里毫无波澜,就这样死死的盯向你,带着些不容置喙的疯狂。
“傅怀瑾,”晏温毫不畏惧的与他相视,相反,死寂许久的心脏在见到此时的傅怀瑾后,开始激烈跳动。小太子眼含依恋的看向他,说:“我没有要推开你。”
傅怀瑾不信。
晏温动了动手腕,却被人误以为他要逃,反而被攥的更紧。
“松开。”晏温说。
傅怀瑾不动,张嘴还要咬。
晏温见状,抬膝就踹,“松开。”
傅怀瑾嘴角再撇。晏温直接用巧劲挣脱,伸手就扇。
“啪——”红印亮堂堂的浮在脸侧。
“清醒了吗?”晏温径直在一旁桌边坐下,揽紧松散的外衫,望向还呆站在对面的傅怀瑾,道:“过来,坐下。”
傅怀瑾眸中疯意退了大半,依言落座。随之下一秒,一杯凉茶抵在唇间。
“张嘴。”
傅怀瑾张嘴。
“喝完。”
傅怀瑾喝完。
指腹揩去他唇角遗留的水渍,晏温拽着衣襟向前,亲了亲这人紧皱的眉心,哄道:“小狗现在有什么想问的?”
“......”傅怀瑾彻底清醒了,他看着晏温颈间被自己啃咬出的红痕,喉结滚动,开口的声音喑哑:“阿墨是谁。”
阿墨。
晏温愣了愣,下一刻简直要被气笑。他看着傅怀瑾一副“你不爱我”的模样,用指尖戳了戳那张发红的脸,笑问:“吃醋了?”
傅怀瑾眼泪团在眼眶,欲掉不掉,闷闷发出一声“嗯”。
“他是我的弟弟。”晏温说。
闻言,那眼泪直接大颗大颗流下。
晏温无奈,又道:“亲弟弟。”
眼泪瞬间止住。
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家小狗,再出门时,日悬中空,已至正午。误会解除的傅怀瑾格外黏人,他跟在晏温身旁,在正殿侍从几次三番来催后,不舍开口:“殿下真的不需要我陪同吗?”
晏温回身,“那你要如何与父王解释你脸上的巴掌印。”
傅怀瑾顿在原地,对自己方才不可理喻的发疯泄出几分不安懊悔。他看着晏温颈间的咬痕,说:“小殿下疼不疼?”
“就当是被小狗咬了。”晏温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安慰道:“不疼,真的。”
直到晏温随侍从离开,傅怀瑾才稍稍敛下担忧神色。他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想到昨日和今日因情绪而产生的疯狂,即便有意想要控制,可最后还是因此产生了最坏的结果。
他吓到了小殿下。
“七殿下。”殿外忽的响起叩门声。
傅怀瑾捏着方才喝净的瓷杯,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收落,恢复了如往日一般的冷淡神情,“进来。”
话落,长珏推开门,向傅怀瑾道:“殿下,边岱来了。”
正午的天气不热,但也谈不上冷。待侍从布好饭菜,晏忱看向晏温身上披着的厚重披风,问:“身体可还好些了?”
晏温低头,“回父王,已经好多了,只是医师嘱咐儿子身子常乏冷,平日若是风大时,最好披件厚衫抵寒。”说着,他又拉了拉肩上披风,偏头弱弱咳了几声。
晏忱假模假样的为晏温添了几筷子菜,并道:“既如此,这段时间便在殿中安心静养罢......只是父王最近听说,那位冀国质子在你养病期间整日同你宿在一处,可有其事?”
晏温未拾筷,只垂眸看着碗中清一色的绿叶菜,“确是如此。”
闻言,晏忱摆出一副慈父做派,道:“父王知道你重情义,与他相交甚好,但那质子毕竟是冀国人。”
晏温安静坐着,不发一言。
“冀国人好恶斗狠惯了,质子又非一般客卿,其中稍有不对,牵连出的则是背后的两国博弈。”说着,晏忱长叹一口气,“你生性乖巧,不懂这之间的谋略是非,此番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本王该如何是好。”
“他说喜欢我。”晏温忽然开口。
晏忱一惊,“什么?”
晏温抬眼,望向对面晏忱,重复道:“父王,他说喜欢我。”
“......”晏忱大骇。
手中银筷“嘭”的掉在瓷碟上,发出的声音刺耳,引得晏温眸色微沉。
晏忱万万没想到傅怀瑾会把这件事直接挑明到晏温面前。他以为当初那人在冬猎场上的荒唐言论只是冲动之举,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晏忱心下一慌。
冀国的兵力是燕国眼下所望尘莫及的。
晏忱看着晏温。心想,虽说冀国此次送来的一子一女都是冀王亲缘,但若是细瞧,终究是有不同的。
子为王后亲生的嫡长子。
女则为宠妾所出的换得利益者。
孰重孰轻,一眼便知。而这也是直到今日晏忱也不敢动他傅怀瑾的原因,即便在冀宫中再不得宠爱,再像只狗一样苟活着,他也是嫡长子。
也是拥有冀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权的人。
但如今这位王子却对着自己这个废弃的“儿子”动了心。
晏忱只觉得快要窒息。
他按捺住心底快要支撑不住的暴怒与躁动,一眨不眨的凝着晏温,问:“你呢?”
你是什么心意。不觉得荒唐吗?若是你觉得荒唐,那这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于是,晏温在晏忱希冀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觉得很荒唐,父王。”
晏忱眸光颤动。
晏温继续道:“只是父王,眼下儿子没有任何拒绝这位冀国质子的理由。儿子是燕国的太子,若因我一人,致使冀燕两国重起战火,晏温罪无可恕。”
“那要如何?”
“父王,”晏温似乎难以启齿,半晌,才轻声道:“他说他愿意做我的男宠。”
这边正在听边岱汇报消息的傅怀瑾,眼皮狂跳。
他轻嗤一声,转身看着不远处的阳光透过窗格。小殿下走时,光色才跳过三只格棂,如今却已越过五只有余。
傅怀瑾眉间郁气更浓。由此导致跪在对面的边岱都被这阵寒意逼得瑟瑟发抖。
长珏见状,小声提醒:“七殿下。”
傅怀瑾回神,只是神色颇为烦扰。他侧眸瞥了长珏一眼,问:“小殿下离开已经几时了?”
长珏:“一炷香才过。”
傅怀瑾抿唇,耐心已到极限。可如今正事还没处理完,他只好强打精神,朝着边岱再问:“你方才说什么?”
边岱:“回殿下,今晨间得到消息,两日后文宜君将入燕都亲问燕赵诸事。”
“奉的谁的命?”
“......赵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