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宜君便是那赵王胞弟赵楚樾。
“他不在赵国安生待着,跑来燕国是为何事。”傅怀瑾蹙眉思忖,“赵王可知晓此事?”
边岱低眉:“想必是知道的。”
傅怀瑾瞥他。
“王君今早发了好大的火气,将殿下前几日移栽在院中的山茶花枝给......掰了。”
此时燕都南街客栈。
“你说纪氏子如今藏在燕都,消息属实?”早在几日前就已抵达燕城的赵楚樾望向对面人,“若是骗了本君,殿下可知道后果?”
晏知意笑:“本殿与文宜君的交易是真心的。”说着,他身旁的侍从极有眼力见的上前,为赵楚翊半空的杯盏小心添茶。
“只是这笔交易本王觉得实在不公平。”
晏知意笑容一僵。
赵楚翊继续说:“用一个纪氏子换燕王位,不划算。”
“......文宜君想要什么。”
“边关六城。”
“......好。”
是夜,万籁俱寂。一队车马悄然穿过静谧街道,停在了距离宫门长街前的角落。不过几瞬,车帘被一只玉手掀起。
纪安抬眼,正撞上小太子含笑的双眸。他礼节规束,整了整身前被某只小狗蹭乱的衣衫,颔首道:“纪大人,好久不见。”
“太子殿下。”
“因为纪大人,这王宫似乎不如以往太平了。”晏温躬身进入车门,寻了一处软座靠着。
“殿下折煞臣了,”纪安面不改色,“臣只是学宫小官,如何能搅乱一国盛平。”
闻言,晏温嗤笑一声,“到了现在,大人还要在本殿面前演戏吗?大人可知,如今能保住你这条命的人,只有本殿。”
王后言氏、王君赵氏以及赵氏胞弟文宜君,所图无一不是眼前这人的性命。晏温瞧着纪安身上穿戴的极为朴素的衣裳,问:“城外别院的屋舍住的可安心?”
如何能安心。
纪安捏着垂落在手边的粗布衣衫,心中暗想。自从赵国使臣入燕后,他就被太子殿下送到了城郊的别院里,无命不得外出。因事发突然,纪安没有任何准备的被关在那处别院中近半月。
而就在几日前,如往常一样,纪安合衣而眠,只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被一阵窸窣声吵醒。
才睁眼,眼前一抹寒光闪过。
疼痛划过脸颊,后知后觉间,好在门外侍卫及时赶到,纪安才得保下一条性命。也因此,夜夜难眠。迫不得已下,纪安在今夜向侍卫请求想要面见太子殿下。
“殿下究竟想将臣困于那地多久。”纪安眼下青黑,似是多日未得安眠,混沌眼球里血丝遍布。
晏温不答,只笑:“三日前,文宜君已进入燕都。若本殿不保你,大人怕是现在早变作死尸横躺于乱葬岗中罢。”
闻此名号,纪安脸色陡转煞白,他不敢置信的看向端坐一旁浅笑的小太子。
晏温按了按有些酸胀的额角,自顾取来案中茶盏,轻啜一口后,道:“大人您现在可是燕赵两国的红人。本殿也没想到有一日会像此刻这般与赵国纪氏公子相对而谈。此乃我之幸事。”
纪安终于慌了。攥着衣衫的手指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在晏温一盏饮尽时,他颤声开口:“殿下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什么。”
“保我性命。”
“自然。”晏温道:“毕竟本殿从不行骗术害人。”
纪安喉间一哽,他明白小太子这话是在刻意堵他,但如今性命都难保,也无暇念及平日里自己最看重的礼法仁义。纪安说:“若殿下今日保臣性命无忧,待到来日危境,臣定万死以护殿下余生安稳。”
言寄欢终于醒了。
只不过醒了还不如不醒。言寄欢躺在榻上,睁眼就见一陌生男子端坐对面,手执折扇含笑晏晏。若不是那笑意不达眼底,言寄欢或许还能勉强将此人划归“好人”一栏。
“你,你是谁?”言寄欢咽下喉中涌上的血腥,眯眼问。
赵楚翊揉了揉阵痛的肩膀,心中暗诽那位冀国王子的手劲真大、心眼真小,只不过折了一枝山茶花,那人便不顾其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一路风火踏进正殿。
对着自己这张姣好面容就是一拳。
好在赵楚翊多年夺位积攒的气力不是开玩笑的,但也是堪堪避开,紧接着那傅怀瑾就像疯了般,抬脚踹向肩膀。
没留劲,奔着要把他踹死的结局。
赵楚翊心中有气,但时局在此,再加之冀国背景,他到底是不敢真的对傅怀瑾恼火。念及此,赵楚翊看向榻上几乎勉强看出人形的言寄欢,眼皮挑了挑。
呵,果然,惹谁都不能惹那个疯子。更不能惹他那个心上人。
“啪——”
榻边杯盏落地,苦涩的药香四溢。赵楚翊猛地被打断思绪,眉眼间都透着厌烦,罗刹般冷斥着神色向言寄欢道:“救你命的人。”
言寄欢傻眼了。
赵楚翊继续道:“若不是我,你如今早死了。”
“我......”言寄欢抿唇,沉默几瞬,而后试探道:“我这是在何处?”
“王后分置的一个偏殿。”赵楚翊面不改色。
闻言,言寄欢警惕的神色蓦然松动几分,“你是王后的人?”
赵楚翊拿出今早边岱从王后宫中随便摸来的一块玉牌扔过去。
见此,言寄欢又惊又喜,掀了被褥就要下榻,可身上伤势太重,还没站稳,双腿一软就又倒下去。
赵楚翊只觉这人愚蠢至极。随意派了一小厮把人扶起,便施然起身,“近日宫中不太平,言公子还是依着王后的命令安心养伤罢,若再出事端,我也不好向王后交代。”
伤势太重,言寄欢虽然疼的龇牙咧嘴,但也没忘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放狠话。
红肿的双眼努力瞪大,莫名的积分滑稽逗得赵楚翊想笑。
“告诉王后,那个傅怀瑾必须死——”
赵楚翊笑了笑,说:“言公子,我知你与那位七殿下水火不容,可如今情境你不得不再忍耐一段时间。”
言寄欢一顿,即便这脸肿成球,赵楚翊从中也能看出他的不甘和气恼。他红着眼道:“为何?”
“如我方才所言,近日宫中不太平。”
言寄欢看他。
赵楚翊:“就在前段日子,赵国使臣才入燕都。”
“赵国?”
赵楚翊点头:“事关燕国颜面,我想公子也不想在这当头惹出事端吧。”
就这样,言寄欢就这般被赵楚翊诱导着安心在这所谓偏殿中住下了。其间,这人也是存了心思,遣了小厮传话与王后,寻问有关赵楚翊口中所说的燕赵之事。
得到的答案确与赵楚翊的如出一辙,自此,言寄欢彻底放下心,在这偏殿里养起了伤。
文宜君进燕五日后,燕宫角落暗潮涌动。
一为赵楚樾与晏知意的交易,二人虽表面达成合作,但暗地谁也不信谁,但又思及决策念想,别无他法,二人只得互相“托付”。
而恰逢晏忱为迎接赵臣举办宴会在即,晏知意也越发坐不住。
于是在宴会举办前的三日,主动找到赵楚樾,道:“你想怎么做?”
赵楚樾撇他一眼,嗤笑:“殿下,心急可难成事啊。”
“这要本殿如何不心急,”晏知意道:“那位太子的背后倚靠的可是冀国王子,若本殿再混混过日,不出几日,恐怕宫中再传消息,就是太子继位了!!”
闻言,赵楚樾默了默,然后疑惑道:“本君有一问题。”
晏知意示意他说。
“本君听闻燕国的太子实则不是国君所出,是否?”
晏知意颔首。
赵楚翊笑了笑:“那三殿下为何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据本君所知,州国内的历任国君若要继位,其身份必须为君主所出。要是论此,他根本不值为惧。”
“......本殿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晏知意道:“但如今那人经应州雪灾后在民间的威望越来越高,本殿怕,不出几日,父王他......”
杞人忧天。
赵楚樾腹诽。
先不论如今这位太子的出身如何低微,就凭燕王那遍布州国的“护犊子”行径,眼前三殿下的猜想就根本不可能成真。
“既如此,”赵楚樾安抚的拍了拍晏知意的肩膀,“本君会帮助殿下拿回想要的一切,只不过殿下可千万不要忘记您所答应的。”
“那是自然,”晏知意连忙颔首,问:“文宜君想怎么做?”
“待到三日宴会中,殿下自会知晓。”
“他真是这么说的?”
晏温倚在软榻上,偏头啜饮一口傅怀瑾递来的温热茶水,抬眼朝面前的长珏。
长珏拱手:“是,奴才亲耳听到那二人这样商议。”
晏温垂眼不语。
傅怀瑾伸手撩起小太子垂落的长发,将其拨至耳后。随之见这人思索不言,挥退长珏后,凑到身侧,把人揽到怀里,细嗅着晏温身上好闻的清香,低问:“殿下想怎么做?”
晏温顺势靠着他的肩膀,只道:“很累。”
“那我便将此事告知赵王,殿下只要在旁看戏便好。”
“嗯。”晏温半阖双眸,指尖玩弄着傅怀瑾腰间的玉石,半晌,轻声问:“傅怀瑾,你会离开我吗?”
“殿下为何要这么问。”
“我总有种预感。”晏温说:“我总有预感,你会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