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在锦州过了一整个春夏。
沈家没有人来找自己,这是谢昭宁不意外的。
意外的是,谢府似乎也对李姨娘和其一双儿女失踪不闻不问。
至少谢昭宁没有在锦州听到消息。
锦州的气温比在上京好得多。
谢思薇的病症也好了不少。
此时正坐在廊前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李姨娘做的月饼。
“姐姐,这个花生好多,我喜欢吃。”
谢昭宁看着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谢思薇忍不住笑了。
“还有一个月才中秋节呢,这么快就吃上月饼啦。”
谢思薇口齿不清。
“这月饼比在府中的好吃。”
她应当说的是谢府。
谢昭宁别过头去,“爱吃你就吃吧,但别贪吃,小心吃坏了肚子。”
谢思薇掰着指头算。
“现在是中秋节,可以吃月饼。除夕可以吃好多好吃的,然后就是我十岁生辰啦!”
谢昭宁摸了摸谢思薇的头。
“对呀,到时候思薇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听到这个,谢思薇蹦蹦跳跳走远了。
“那我去告诉娘亲!”
谢昭宁看着谢思薇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陆放找的大夫在年初来过,大夫的技术很司机高超,将谢思薇在夜里总是憋闷的毛病治好了。
“这姑娘自小体虚,我已经尽量将她的并发症解决掉了,只是她内里痰瘀过于严重,只是靠着参药吊着。我恐怕没办法彻底去除。”
老中医还给了谢昭宁一个信封。
“我曾经的师兄是太医院院正,十几年前他救治过这样一个小女孩,你去京城将这封信交给他,他会看好的。”
谢昭宁悄悄问他思薇能不能活过十岁。
老中医捋了捋胡须,思索良久才说应当是能的。
但如若给他师兄看看肯定是能的。
说完这些老中医就又去云游去了。
陆放问她要不要帮谢昭宁找来。
谢昭宁制止了。
陆放将侯云香从叶府接出来之后,便一直在京城解决事情。
谢昭宁知道,陆府内的阴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加之谢思薇这段时间已经好了不少,便貌似有让陆放直接去。
一直留在了锦州开布料厂。
正思索着,爽朗的声音突然传来。
“昭宁,怎的在这里发呆?昨日你让我用的那种布料受很多人喜欢,卖了很多,我决定请你吃顿饭。”
谢昭宁眼眸微亮。
“真的?”
云黎的布料厂收购了很多蚕丝,专职供应布料。
谢昭宁去看过那里的蚕丝,参差不齐,故而做出来的布料总是会有些瑕疵,卖不了太高的价格。
“我们这里一直都是这么卖的。所以很多是卖给衙门里面的小吏。”
小吏门需求不是很高档,但一定比贫苦人家用的好。
“我觉得应当分成各种各样的。高档的、中档的、低档的。”
分开来卖。
云黎起初觉得高档的没有人来买,低档的利润太低。
谢昭宁将自己在京城开成衣铺的方法拿了出来。
越是高档越贵,即使不值这个价。
他们买的不光是布料,也有面子。
云黎恍然大悟,这才这么办。
果然有效果。
“今日请你去绘香楼吃一顿。”
绘香楼是锦州最大的酒馆,一半官宦人家都会来这里吃。
见谢昭宁有所推辞,云黎直接拉着她坐上了马车。
“对了,听说浙江的改稻为桑停了,说是有人从苏州状告到了京城,苏州的流民到京城闹市,皇帝将他们都抓了起来杀了,但人越杀越多,没办法,就全都停了。”
云黎长年跟官府打交道,这方面的消息听得很多。
“他们改布料税率了。”
说道这个,云黎高兴的语气顿时有些暗淡。
“听说是那内阁首府撺掇着皇上做的,真是个狗官。”
狗官两字说的又轻又小,谢昭宁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朝廷没钱了,就想从百姓身上捞钱。”
谢昭宁说了句,但随即一顿。
这句话是谁告诉自己的呢。
应当是沈不言。
沈不言在从苏州回来之后告诉自己的。
他说了在嘉峪关的那几年,军费开支哪一项不是用钱的。
偏偏当今圣上是个修道的。
将自己修道的大业摆在所有事情之前,包括百姓。
“对了,还没有叫上陆之亭。”
这些日子来,因谢昭宁见过陆之亭一面,陆之亭便与谢昭宁渐渐熟络起来。
陆之亭虽家境不是很好,但做锦州知州以来,不曾贪污些什么。
锦州人都很喜欢这位状元郎知州。
云黎因布料厂的事情也常常邀谢昭宁和陆之亭一起吃饭。
云黎掀开轿帘,“去锦州衙门。”
马车随即转了个向,朝着锦州衙门笃笃而去。
衙门内。
沈不言正坐在圈椅上,外面已经被陆之亭的人清了场。
“下官拜见沈尚书。”
“不必如此。”
这是沈不言第一次来锦州。
京城的事情没有解决,他还没法离开。
直到事情改稻为桑的事情暂且停了下来,沈不言才有机会来拜见老师推荐的人。
锦州上一任知州,顾佐。
还未启程,便得到了顾佐去世的消息。
老师从苏州发信来,希望沈不言能好好查查为什么顾佐突然离世,他不相信顾佐是意外落水。
陆之亭接下手中的函,仔细看着。
“我会在锦州呆三个月。圣上对锦州的布料印花很司机感兴趣,说如若浙江改稻为桑不成功,就从锦州来看看。”
陆之亭拿着函的手一顿。
“沈大人,这、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啊。”
这话说的很重,不免让沈不言侧目。
“你当真这样认为?”
陆之亭立刻正色道。
“粮食乃国之根本,百姓是安邦之本,只有百姓能够吃得起饭才能发展其他的。锦州的织造业能够如此发达,半年内超过苏州有很大的原因是没有舍弃掉种粮。百姓吃饱肚子才能干其他的、如若所有的地毁掉,改成养蚕,那对百姓无异于是很大的打击!”
良久,陆之亭才抬眼看着眼前的沈不言。
他知道他,不光是因为他是连中三元的奇才,更知道自从沈不言任职刑部尚书之后从不办冤假错案。
更听说—沈不言是为民的。
谁料沈不言没有问这个问题,反而问道,“上一任锦州知州顾佐意外身亡,你有什么线索。”
陆之亭长长一拜,“属下有一些,但不多,只知道恐怕与河南总督有关。”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
陆之亭看着时间,道,“今日是沈大人第一次来锦州,我代表锦州请沈大人在绘香楼吃一顿饭吧。”
今日的锦州衙门人很少,外面只停着几两华贵的马车。
云黎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应当不是他们休沐的时间,怎的衙门里面的人如此少。”
守门的小厮看见是云黎与谢昭宁,便道。
“谢姑娘、云姑娘,今日河南巡抚来锦州任职,我们大人还在里面接待,姑娘可以去会客室稍等。”
这两位可是贵客,虽然说并未是锦州衙门的官职,但每次陆之亭接待这两位姑娘都很有礼貌。
尤其是谢姑娘。
谢昭宁在外等着,而小厮则进门去通传了。
沈不言与陆之亭并肩而立走着。
小厮过来朝着陆之亭耳语了几句。
“谢姑娘在门外等着。”
陆之亭一怔,朝着沈不言拱了拱手,“麻烦沈大人在此稍等,我处理一些事情马上就回来。”
陆之亭之后,沈不言朝着小厮问道。
“谢姑娘是谁?”
他耳力极佳,刚刚小厮的耳语他听得一清二楚。
陆之亭让他这个巡抚等在这里,也不说明缘由,那必然是很重要的人。
小厮回到,“是在锦州做布庄生意的,我们锦州最大的布庄场就是谢姑娘与云姑娘合伙做的。”
沈不言挑眉。
很快没了兴趣。
远远看着陆之亭走向门前。
两位姑娘站在那里,被庭院中的树挡了个严严实实。
陆之亭与那两位姑娘说着什么,眉眼中全是好脾气。
“那位谢姑娘是什么来头?”
小厮正在发呆,听到这话猛然一惊。
“谢姑娘是半年前从京城来的,来的时候说是自己夫家的人都死了,所以来投奔云姑娘。”
“死了?”
“对,还带着小孩和母亲,谢姑娘也是可怜,自己一个人撑起一架子,不过好在这半年跟着云姑娘将布庄的生意做起来了,日子好了很多。”
沈不言没再问话。
很快,陆之亭从门前走了过来,那两位姑娘还没走。
陆之亭准备带着沈不言从另一条道走。
“不用了,我的马车在那边。”
沈不言摇手一指,正是两位姑娘站的地方。
树很大,将两人的身形完全遮住。
谢昭宁说道,“今日陆之亭有事,我们改日再去吧。”
云黎不同意,“他不去的话我们自己去呀。那里新出的一道菜很好吃,我带你去吃。”
“不过那位新来的巡抚大人是谁呀?”
云黎有些疑惑。
声音从后面传来。
“对了,还未恭喜沈大人府中的喜事呢,恭喜喜结连理。”
“多谢。”
谢昭宁一愣,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抬眼望去,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走吧昭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