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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0章 路雪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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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人好啊。”

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内侍,从身后头走过来,轻轻地瞧了暗自忍痛的黄意怜一眼,抬眸复询向黄勾,得到后者摇了摇头,便倾身过去,以自以为仅有彼此能够听清的声音大小问道:“这个人,便是那位新来的祖宗爷,陛下给眷顾着的?”

话说着,拇指还指着黄意怜站立的方向。

江湖的武学底子使得黄意怜将这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全然给听了个干净,只听黄勾复道:“不然呢——不然谁能欺到你祖宗我的头上去。”

“倒别是个假太监......”这人附耳下来,再度出言道。

“咱家命李烨去办的事,他手脚干净。”黄勾复那人,更压着声息说道:“再者,乃是刑部的李淑熔李大人亲自去执刑前鞭笞的,错不了什么差事。”

“那大人是仔细地打算供着这尊菩萨,还是折了他。”前人追问了一句,眼眸往黄意怜阖眸时一不小心泄露下来的余光看去,便顷刻转了话锋,将手里满满的一袋子铜吊子塞到黄勾怀里,笑着道:“昨夜戌时正,在内阁值房的长廊里同小顺子小尹子他们打牌赢的,早想着孝敬大人您了,只是没得了空儿,今儿可算见着真人了。”

黄勾勾唇笑得有些讳莫如深,点了点头目送他回去,转眸略带沉冷而余有威严地呵斥黄意怜道:“不过是习惯罢了。”接着,轻笑一声,看着黄意怜身上并不比自己与这些人多个物件儿,却兀自清高如许的身拔,冷冷撂下一句:“天底下的男人谁没有个妻妾儿女,偏就是咱们这种人不能有!”

那话里隐隐不平的委屈扭曲之意味,令意怜听得分明。

黄意怜抬眸望他,便瞧见黄勾眸中一片清冷顿绝的余波,使他想起刑房中自己险些受辱时,神识恍惚里似乎也曾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习惯......

李烨因大雪冲垮了工部三月前接手督造的大运河,正自阁中草拟觐陛下的折子,手书道:复以雪盖运河中段,沿路水输粮送,竟不能至,延使陛下衷行天下南北之水渠沟通事,累千日而万计,翻覆难成......

落墨于笔端如飞,外头打着三重棉絮的帘子,小奴婢们两两并排,托着手里的奏本直截往内走,到了内阁值房里,将折子往上一摔,对李烨禀道:“全是黄中书压下来的参议表章,不肯给签字玺印的,您先给过过目。”

李烨展开最上头的一本折子,见上头以梅花小楷清隽字体写道:复寒门学子仕途之议,使天下寒庶之民不因冻馁而拘于内廷野寺,为天下广开言路......

看着,心神有了动静,又往前翻,见其上明黄色封皮的白底字封上写道:谏予御前开寒门书,又翻落款,其下笔迹字字清楚地写着:容熠。

容家的长公子......

年十八岁,便死在运河办督查任上的那个......

家中除了一个十五岁的幼弟,唯有一个才不满三月的孺子,与孀妻老母而已。

李烨望之,心神有些凄怆,指腹往纸上挪了挪,问小内侍:“御奏上的墨已干了,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折子。”

“早于一个月前便已至中书省了,黄大人一直不给发下去,故未至陛下眼前,亦未曾下发回容府,只空空待在省里,暂且留中着。”

李烨听到最后三个字,将手中环着的折子往掌心处紧了紧,又跟着追问道:“依黄大人的意思是......为何留中......”

小内侍回道:“想必是大人看着不宜呈奏,遂便留中了吧。”

“晓得了,发下去吧。”得了李烨这一声令,小内侍才敢动作。

中书省下,除领事的府令大人有权初批阅一轮朝官的折子,再决议是否发到御前外,余者纵使是高位如副使李烨,亦不能轻易更改这折子是否留中于朝的决议,依着固有的流程,将奏章分发下去,才是正经的差事。

才吩咐完这么一句,外间叫唤道:“李副使,陛下命您先回御前的差。”

李烨忙忙地自内阁追出来,快步走出阁房,外间竟已落了雪,又是鹅毛样地钻进了领口里,给人冰凉凉的痒。

李烨没顾及这痛痒,冰天雪地里赴旨而去。

黄意怜在外头瞧着李烨奔到这里的脚步,想天子传旨下去已有了一刻钟时辰,他这时才来,唯恐有些要承受天子之震怒,不时里头又传唤了一遍:“中书省李烨见驾——”

李烨奔跑进去,一进内寝,慌忙跪坐在内寝地上,叩首请罪道:“奴婢李烨,方才只顾着省中的差事,误了陛下的传唤,请陛下见罚。”

天子挥了挥手,示意起身。

李烨三分惶恐地站直身子,才落眸见了叶青的人,出于谨慎,天子未开口问他,他便亦未敢开口去问叶青来历,只刻意将背脊打得走线一般笔直,意图讨天子一二分的欢心,暂息却因他迟至而发下来的雷霆之怒。

叶青冷着眸,一见李烨直身,面如傅粉的白。

“朕来问你,”皇帝清了清嗓子,正声问他:“昨夜白桦可曾逗留在你之宿处,与你同出同进,夜里不曾归寝。”

“叶青姑娘——”李烨一听话音儿,便知是什么事,即刻转身面向右侧站立着的人,推断出她的身份,立起声音来硬抗:“奴婢虽是人下人,可却从不会做些什么勾引宫中女使来误了公差的糊涂事,你好生回头思量思量,这白桦......究竟往何向去了。”

叶青没想到,话一出口即被李烨给挡了回来,弯着眸子向皇帝求助,云襄见此等情景,手无实证,也不好横加责备这些终日里近身侍奉着的奴婢们,只得压下声音来,对叶青回道:“造坊司的事,本上属内廷司直辖,朕怜你孤女无依,复多嘴了这么一句,如今你也见了,李副使说这是没有的事。”

李烨闻言,愈发地直起身来,不与叶青周旋了。

紫宸外殿外,先时那名碧衣长裙的姑娘似乎吃了瘪,眸光流转中双颊气鼓鼓地充气起来,有些不满地暗自骂着什么,叶青身后,却忽地赶来一名身着上等内侍服侍的人,黄意怜一见他身上白鹤图样,便知是那晚奉迎着刑部大人的李烨。

李烨迎着人,直冲着叶青走去,跟着黄勾便趋前一步,以他的身子遮挡住黄意怜视线,刻意地张扬出一脸刁难人的笑意来。

叶青行走了半个宫廊,耳听见身后李烨不断追踪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将将打算正面对质李烨,便闻他冰冷的吐息侵体:“天寒地冻,姑娘来紫宸殿内,是来做什么的。”

她待要质问李烨,不想却反而被李烨迎面挡住,声气滞涩在宫内游廊上,与黄意怜隔着一半的院子,看不见院子那头黄意怜遥望过来的寒冷眸光,碍于李烨威势,叶青心头有些惧怕,辄往后退了一步,声息却尚还能稳得住,反而质问对面的李副使道:“我且问你,昨日白桦可是与你在一处!”

李烨的眸光刹那顿住,有些危险地近前半步,眸中寒光如刃:“白桦与奴婢乃是御前准下的亲事,整个内廷司里皆知,莫说昨夜奴婢正身在河道刑房旁监刑,纵使夜里当真对白桦做了些什么,也是奴婢与娘子之间的事,姑娘......不大好过问吧。”

“我造坊司下属于内廷直辖,有冤,自然当先告诉予内廷司,”叶青知他故意周旋,却不与他缠斗,冲口而出道:“方才御前也是这么一个处置,可你内廷司的主官,牵连着你们中书省的事,眼下乃是中书省冲撞了造坊司,这账怎么算!”

寒雪朦胧了日影,李烨隔着低矮的灌木,瞧向对面黄勾站立的身形。

李烨窥见对面人也在机警着这边的动静,游目在黄勾一身正黄色麒麟服饰上,即刻却收了神思,对着叶青一并笑道:“造坊司内家之事,一向与我中书省内无涉,姑娘如有事需告上内廷,只需延内廷司黄公公的意,来问奴婢做什么。”

说罢,也不与她纠缠,转过身即刻没入深雪中,回返内阁去了。

叶青照着原路返回,途径紫宸殿门口,被黄意怜看似无意地扯住了袖口,低语说道:“内廷掌事全都是中书省的人,姑娘莫与渊底人纠缠。”

“明锐姑姑与咱家自然是老相识了。”黄勾眼底眸风一瞬闪出刀子样的杀意来,有些藏锋般地暗暗笑道:“不过......造坊司经年得了内廷照拂,中书省与造坊司的帐,且不经过内廷司的审批,别闹到上面儿去,咱们还可以一码归一码......”

叶青听这话茬儿,感到这老太监话底下阴森森的白骨刀,福身给黄意怜并行了一个平礼,返身便欲走,不料黄勾阴测一笑,口唇嘬紧吹出一声极为刺耳的长长哨音来。

哨音落,十数名原本不知在何处潜伏着的内监即刻围上来,纷纷伸出手意图对叶青行不轨之事,双目垂涎着流露出□□猥亵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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