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圆形山洞。
光是目测高度，就应该超过十层楼，至少有三十几米。
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正位，因为照明弹亮起以后，众人看见他们正对的对面，是一尊二十几米高的巨大佛像。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佛像在他们眼中似是只手可握。
然而一旦向前，那尊佛像便会越来越大，衬得他们如同水中蜉蝣，沧海一粟。
照明弹辐射的范围之内，整个山洞洞壁全是一个又一个半人高的神龛，里面供奉着无数或站或坐、或飞或舞、形态各异的神像法相，
密密麻麻，左右相连，犹如满墙的蜂窝，似乎下一秒神像就会化为满天毒蜂，让人不禁胆寒。
看到如此场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小哥和瞎子也愣了好一会儿。
光影折射，返回众人眼里一片金光，是洞的尽头那尊巨佛。
“这佛像，不会是金子做的吧？”
胖子手指蠢蠢欲动，心中虽不相信，但脑海中还是忍不住幻想。
这要是全金的，得值多少钱啊！
哪怕只有佛头是金的也成啊！
“死心吧胖子，这佛这么大，肯定不是金的，估计贴的都是金箔。”
吴邪无情打碎胖子的美梦。
巨佛是镶嵌在尽头的洞壁当中的，后面翘角飞檐，似乎是一座佛塔，同样和洞壁贴合在一起，不知是装饰还是什么。
在照明弹之中，周身贴满金箔的巨佛宛若鎏金锻铸，也不怪胖子会如此想。
佛像左右胁侍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佛座地下环绕十二乐伎菩萨，手持笙箫鼓瑟，裙带随舞姿飞扬。
栩栩如生，却又静止死寂。
佛像低眉垂眸，神情悲悯，千百年如一日地静候在这里，等待到往此间的第一批人。
“果然震撼。”
瞎子眸中掠过一丝兴味。
照明弹很快失去作用，这次纪初桃没让伙计再继续发射照明，而是打开手电筒，将队伍分成三队，左中右三队一起前进。
她和小哥带一队从中间走，张海客和胖子带一队走左边，瞎子和吴邪则带一队走右边。
整个山洞的地面修建打磨得非常平整，几乎一眼就能看清全部建筑，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纪初桃和小哥都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走在队伍最前，调大手电光圈，小心扫射周围情况。
身后的几个伙计也齐刷刷噤声，不敢打扰他们的注意力。
走到一半，纪初桃发现前面有一个凹陷的圆形水池，千年过去，水池内的水早已经干涸成灰。
不过池子中央的石塑还一如往常，工匠手工雕刻得锦鲤跃波，荷叶田田。
池底有承托的石基，底部用金色的沙子铺了满满一层，侧壁也镶嵌着无数琉璃珠子。
想来千年之前，这里应该如同众生膜拜之地。
一路走过去，除了地上有许多日月合璧纹以外，山洞便再无任何机关。
走到巨佛跟前时，纪初桃才发现。
巨佛身后的确是一座嵌在山体当中、规模极大的佛塔，采用的竟然不是早期佛教佛塔的覆钵体，而是古代中原地区融合了道教元素的斗拱飞檐的平面八角型。
刚刚相隔太远，她还只能看到佛像背后有东西。
如今近在咫尺，纪初桃看见巨佛之后佛塔飞檐上，其实坐落了很多小的佛像。
这些佛像只有七八十公分，和二十几米高的巨佛相比，实在太不起眼。
“纪老板......”
越文的一个伙计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这尊佛像是否过于巨大了些，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修建这样的建筑？”
一般时候解答这种问题，纪初桃都交给吴邪去处理，但另外两队此刻还在沿着洞边向巨佛这里走，她身边
她就只能开口给外行人解惑。
“这是种意向投射。”
“从我们进来开始，所看到的一切都和佛教有关，悬塑、莲池、佛像共同组成了一条接引路，指引我们最后来到这里。”
少女语气一转，忽然将话头抛了出去。
“你们听说过佛国净土吗？”
几个伙计齐刷刷摇了摇头。
小哥停下观察，偏头看向轻抬眉梢的老婆，眼底浅淡深邃的眸光柔和下来。
调皮了。
“佛国净土其实就是极乐世界，也就是我们国内常说的西天。”
纪初桃扫了他们一眼，对正在看着她的小哥眨了眨眼眸。
极乐是一个佛教特有的词汇，极乐世界是阿弥陀佛依四十八大愿所成就的佛国净土，位于西方婆娑世界十万亿佛土之外。
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极乐世界是佛教宇宙中最理想的世界。
在极乐世界中没有恶道，人可以与诸大菩萨聚会一处，聆听佛法，而且寿命无有穷尽，还可以知道各处其他众生的心念和命运。
“纪老板，西天不是如来的地方吗？”
一个伙计举起手，虚心求教。
他可是看过西游记的，而且是反复刷过无数遍，西天雷音寺明明就是如来佛祖的道场。
“现在不是有说法，灵山脚下，尸横遍野吗，怎么就西天极乐呢？”
纪初桃没看过西游记，但对于佛教，她倒是有些了解。
“你说的如来其实只是佛的称号之一，任何佛都可以称为如来，不过和西天有关的阿弥陀佛，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号。”
顿了顿，眸光扫向面前的巨佛，继续道。
“西方极乐世界教主——接引佛。”
“接引佛？”
几个伙计吞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握紧手枪和匕首，面上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所以我们现在是正在被人接去西天吗？”
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目的上，少女一扬眉，掩藏在防毒面具底下的粉白小脸漫上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手指也忍不住勾住小哥的小指。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这是什么地狱引言吗？
伙计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惊恐。
纪初桃看了一会儿，心中难得升起的恶趣味圆满结束，也不再吓唬人，抿唇轻笑。
“也不算是在迎接我们，不过我说的意向投射就是这个意思。”
“墓主人费劲人力物力财力来修建这里，其中的一个理由就是接引，把这里打造成信仰当中的极乐净土，让在这长眠的人能够净化灵魂。”
至于另一个理由……
她看向前面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巨佛，眼底闪过一缕奇异。
明明是一个眉眼低垂、慈悲泯人的佛像，给人一瞬间的感觉却如同阴阳并行、善恶同体。
这到底是佛？还是魔？
纪初桃将这个问题暂时抛诸脑后，让几个伙计暂时在巨佛底下原地修整，等待吴邪他们过来，她则和小哥一起在周围，观察立在这里的这些尊佛像。
“老公，你觉不觉得，这些佛像看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少女勾着小哥的手臂，拉着他向后退了几步，与巨佛两边的胁侍菩萨拉开一段距离。
胁侍菩萨与巨佛的大小差异极大，这样的距离之下，刚好可以让两人看清两尊菩萨神像的全部模样。
纪初桃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这山洞里的佛像似乎善恶难辨。
尤其是那尊巨大的佛像，从某些角度看，它的面目不再慈善，而是狰狞无比！
小哥握住老婆的小手，点了点头，淡淡道。
“是脸。”
刚刚初桃吓唬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石像。
其实这种将信仰化为现实投影的建筑并不少见，像青州巨佛、山西的大雄宝殿以及敦煌莫高窟96窟的弥勒大佛，这些都是表达佛教宇宙观的物质建筑载体。
就如同初桃所说，乌荼王创造了一个极乐西天的现实形象，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接引他所谓的数万阴兵的魂灵。
让阴兵在这样的极乐净土下得以延续生命，循环往复。
这是一种生死哲学，通过这种“接引”意向，来控制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将陪葬往生转化为莲花化生的生命升华。
小哥推测，或许这里埋葬了不止几十个人，甚至很有可能是成百上千个。
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搞清楚楚这里到底设置了什么机关。
话题回转，小哥继续解答老婆的问题。
“这些佛像的脸，都经过非常精细的光暗和弧度对比。”
小哥选中离他最近的一尊佛像，用手电筒照在佛像的脸上，耐心给初桃一点一点解释。
“眼睛和嘴唇的弧度有轻微的不同，只要经过明暗光芒的细小调整，佛上的脸在特定角度就会变成另外的模样。”
小哥单手抱住老婆往后退了几步，右手上的手电筒位置不变，视线再度转向那些佛像。
此刻在暗光之下，那些佛像一改原本的慈眉善目，瞳孔半遮，嘴唇轻笑，犹如鬼魅！
和刚刚纪初桃看那尊巨佛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
她将目光落在其他神像上，在特定的角度之下，那些佛像竟然全都和巨佛一样，表情奇异，充斥着恶意和不屑。
这一刻，极乐世界似乎变成了地狱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