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程颂给吴大伯送去了在县城买的点心和五十两银子作为感谢。
吴家人哪肯收这么重的礼,最多只肯留下点心,让程颂将银子拿回去。
“亏了吴大伯警醒,今日若是让那歹人得了手,不知会出什么乱子。”程颂对吴家人谢道。
一番拉扯下,吴家人只得收下银子。虽然这半年多家里人都在程颂那里做工,挣的工钱都不低,但算上奖金加起来也不到四十两。
一下多了五十两银子,按以前的打算,都够他家离开学田去别处置房买地了,可如今的局面下,家里谁都没这个心思,全都想继续留在村里给程颂做工。
工钱高又能学手艺,每年还能挣一把合作种植的钱,这时候辞工搬家?是天寒把脑子冻住了?
吴家觉着银子太多,程颂却认为很值。
按黎兄的推理,那贼人是趁着午休人少时候进的村,如果不是吴老伯凑巧看到,得手后他肯定很快就把消息传回去了。
往南去的商船还能走,用不了多久那些糖商就能确定冰糖是从学田出去的,兴许很快就有了对策,还不定又来使什么坏。
就因为人被抓了,延误了消息,才给自己争取了应对的时间,五十两,一点不多。
“黎兄多添些,这几日夜里冷得厉害。”
程颂对正往炉灶里送石炭的黎仁诚说道。
石炭就是煤,也是从云州码头买来的。运河停航之后就买不到甘蔗了,但程颂经常和王止打听码头上都卖了什么长宁没有的货物,石炭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烧柴,煤的热量更大,也更耐烧,就是不太环保,但这个问题在大琞它也不算问题。
五文一斤,价钱也不贵,只要有货,程颂都是几千斤几千斤地买。
这东西又不怕坏,他这些作坊不但日日几个大灶烧着制糖熬酱蒸豆子,四季不停,冬日里还要给作坊的火墙供暖,根本不担心使不完。
秀才院添煤添柴的活儿都是黎仁诚干,程颂是非跟着出来转一圈,说在炕上坐时间长了腿麻,下来活动活动。
黎仁诚铲煤的工夫程颂就把洗手的热水准备好了,他要不跟出来,这人肯定就用凉水凑合一下。
哆哆嗦嗦跑回屋里,几个孩子正围在一张土炕上做算术题。
私塾比县学放假早,不过程胜还留在秀才院没走,想等着和哥哥一起回家,每日晚间就和画砚梁言一起读书做功课。
夏天的时候程颂带着孩子们采集了不少柳枝,制成炭条后外面裹了麻布捆了细绳,就是简易炭笔了。
用这个笔做算术题比用毛笔方便得多,只是握笔思考时容易蹭到脸上,题做完了,脸也花了。
每次见孩子们困在题目里,使劲划拉草稿纸,程颂就特别有为人师的满足感,也不过去帮忙,偷乐完就拉着黎兄去自己房间核对账目。
其实这些账黎仁诚几乎日日晚间会看一遍,梁言记得都很清楚。但现在作坊多了,买原料、核算工作量、发工钱和卖货收钱的事都不少,全压在一个孩子头上确实强度太大。
虽然梁言自己没抱怨,干得还挺起劲,但程颂和黎仁诚都会时不时搭把手。今晚他俩就要把年前要发的工钱和福利算一遍,明日就给大家发钱放假。
这一日各个作坊的气氛都特别热烈,小东家提前打过招呼了,今日发工钱,不过不能急,需要挨个发。最早把钱领到手的是住在南门大院的建房垦荒队。
发钱时依旧延续建房时的小队分组,一队一队发。工作量之前舅父他们已经与工人核对过了,今日程颂过来就只是发钱。
铜钱都提前串好了,有千文一串的,百文一串的。加上过节费,所有人到手的钱都超过一两银子了,但大家都想要铜钱,花起来方便。
程颂采用了流水线作业方式,摆好一条长桌后,他们几人依次坐在桌后。
工人们先去坐在第一位的梁言那里报名字,再次确认一下钱数就按手印,然后从旁边的黎仁诚那里领工钱。
排第三位的是程小东家和画砚助理,他俩负责发年货。每人一斤饴糖,两罐酱料,辣酱还是酸甜酱可以自选,附赠一个东家设计作坊自制的麻布手提袋。
排在最后的是程胜和勤学,他俩发的最是新鲜,别说工人,就是整个大琞都未必有人见过。
“诚颂连锁作坊”独创——福利票!
这福利票有三种,就是绘制了三种不同的图案,简笔画的小猪、果子和一盘糕饼,旁边都刻着同样几个字,听识字的人说是“三百文”。
“福利票每人三张,可以去县城的章家肉铺、王记果子行、福兴糕点铺花用,不过只能买货,不能换钱,每张票价值三百文,五日内有效。”
“如果换的东西不够三百文,铺子里不会找钱,要是超过三百文就自己掏钱补上。”
程颂把福利票的用法给大家仔细讲了两遍,不复杂,所有人都能听懂,都很激动!
都发钱发年货了还给福利票??这小东家是小菩萨吧??!!
在秀才院制作福利票的时候程颂就给大家解释过原因了。来这里做工的都是贫困百姓,挣到钱也多是攒起来不舍得花,但马上过年了,他就希望所有人家里都能多几分年味,有几样平时不舍得买的吃食,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把猪肉点心都买回来再发太麻烦,发票让他们自己去买还能选些喜欢的。程颂和这几家都协商好了,等工人们买好后他去统一结账。
合作的三家铺子自然高兴,这可是一大笔买卖,来一个就至少三百文,他们都能跟着过个好年。
“这福利票有意思,那程公子不怕有人照着印了也拿来买货?”
糕点铺的伙计捏着福利票和掌柜闲话。
“应是不怕,这票限定了有效期,就这五日内能用,上面还盖了戳子,怕是不好仿制。”
掌柜也有过同样疑惑,不过程颂当时就和他商定了使用期限,过期再有人来就不能认了。
福利票上不仅盖了“诚颂作坊”的章,这章盖得还似有些奇怪,不是每张票上都有个完整的章。
有些只有一半,有些章盖在“三百文”上,有些盖在图画上,不知是不是藏了防伪的手段。掌柜琢磨其他人就是仿制了福利票,这章也未必能盖得对。
腊月二十,县学放假,程颂给作坊也放了假。南门大院的工人们都回村了。受灾两个村子的女工和孩子们明日一早集体出发,定好了初十集体返工,程颂会雇好骡车去接人。
年前年后加起来一共二十天假,吴婶子他们说放的太长了,以前村子里有人进城做过工,年下最多能歇个三五天。
“平日里大家几乎一天不休,就偶尔生病歇两天,过年就多休息一阵儿吧。”
程颂力主的逢六休一和八小时工作制一直贯彻不下去,工人们总怕休息多了把工作丢了。
反倒是休息日加班给双倍工钱的规定特别受欢迎,被大家当成了创收突破口。谁也不肯休息,都想来挣休息日的双份工钱,反正他们放假也无处可去,比起在家做没工钱的家务,肯定是加班费更诱人。
程颂开始还有心制止一下这个风气,后来听了黎家姐弟的劝,明白这些工人真有事有病了自然会请假,没事儿让他们休息确实无处可去,又不像现代可以逛街看电影休闲一下,也就不和休假的安排较劲了,全看个人意愿吧。但过年,还是多放些天,回家多团聚一段时间。
程颂打算过了小年再回青寿,这是他穿来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除夕肯定要陪陪祖母,但又不舍得整个年假都见不到黎仁诚,就盘算着和大家一起好好过个小年。
为了把过年的气氛炒热一些,他又写了个年货单子,委托王止跑了趟云州。
这半年多帮着程颂从云州代购,王家兄弟没一个闲着的,人力市场那边都没人守着了。
一开始运货是从县城租骡车,他家挣来的运费还要分出一部分支付租车费。
程颂听说后觉得采买的任务太重,租车不合算,就出钱买了十辆骡车,变成了主家出车,雇了他们兄弟运货,运费还没少给,只让他们负责把骡子照顾好,毕竟是打算用好几年的。
喂养骡子花不了多少钱,几个月下来王家兄弟一共挣了七八十两银子,商量之后用这钱把家里现在租的院子买了下来,一家人终于是在长宁有了根基。
虽然临近过年,但王止一点没犹豫,接下单子和二哥一起去了云州,两天后就将程颂要的点心鲜果与烟花爆竹买了回来。
程颂穿来前,他所在的城市已经不允许燃放烟花了,想放还得跑到远郊,他早就盼着能在家门口放花放炮了。
花炮价格不菲,但月入数万两的程小颂一点不在乎,一定要给自己和黎兄还有孩子们整个热热闹闹的年!
作坊停工后,代州少年们也不用上工了,这些孩子是被卖掉的,过年也无法回家。程颂怕他们因为思乡而难过,便想出个馊主意。
每日上午安排这些少年识字学算术,下午跟着自己一起做吃食。
炸丸子滚元宵做糕点,也不管食物和节日能不能对上,什么麻烦他做什么,反正人多不怕吃不完。
晚上还会给大家布置作业,一天折腾下来把孩子们忙得和没放假也差不多,但大家一点不觉着累,反而过得很充实,晚上沾枕头就着,根本没多少力气瞎琢磨。
小年那天晚饭后,程颂让采摘小队把全村人都喊到了村口,让大家观赏了一场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的烟花秀。
大琞虽然没有热武器,但烟花的制作水平已经相当高了。程颂还让王止挑好的贵的买,燃放起来确是足够璀璨也足够响亮,炫丽得大人孩子一个个舍不得眨眼,像是见到了只可能出现在梦中的美丽场景!
混在人群中的代州少年们脸上也布满了笑容,一些已经懂事的孩子原本以为被卖掉后没有了家人,这些象征团圆的节日也与自己无关了,却料不到从家出来的第一个年就过得如此动人。
那些夜空中的烟花像是用尽了力气为自己照亮了通向未来的道路,无比闪亮,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