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惊蛰前后,程颂就规划好了自己手里这些田地的用处。
从县学租来的一百亩上等田全种了西瓜,新南村的两千亩荒地已经混好了腐叶土,辣椒西红柿各种了一半,新北村有五百亩划出来建书院,五千亩种了甘蔗,余下的地也种了辣椒。一是辣酱卖得更好,二是辣椒做菜的用处更大。程颂打算今年晒一批干辣椒出来,好好开发几道辣菜。
田里的事他只要定好规划,其它都有舅父表哥和黎仁平盯着。他和黎仁诚只需偶尔去田里看看,无需操心过多,倒是圣旨赏赐的一千亩良田让程颂费了些脑筋。
一千亩的上等良田比大片荒地难寻得多,主簿衙的吏员把长宁周边的上等田几乎都列了出来让程颂选,只是没一处够数,一千亩至少要拆成两处。
程颂思量之后,要了学田附近的四百亩,另外六百亩选了青寿镇离他家农庄最近的一处。
学田附近的地程颂去年就想买,但这附近都是县衙预留的职田,自然不会卖给他。不过这次程颂是得了圣旨赏赐,有选地的权利,主簿请示单筠之后便痛快答应了。
青寿镇的六百亩田地程颂打算孝敬给祖母。
因为不好解释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技能,之前的买卖程颂没有告诉家里,但这次是得了圣旨,称得上光耀门楣的大事,他思索之后决定回一趟程家,把圣旨送回去,让祖母跟着一起高兴高兴。
挑了程胜休沐的日子又多请了几日假,程颂带着银票、圣旨和六百亩良田的地契回了趟程家。
长宁造出了能把低水引到高处,远水引到近处的筒车,设计筒车的匠人还得了圣旨奖赏,这么新鲜的热闹没几日就传遍了云州。
青寿镇离长宁不过半日路程,自然早都听说了,还有不少人已经去新北村看过了筒车。只是这两日镇上突然起了传闻,说那制作水车的学田农人竟然是他们镇上程家的小郎君,年十六。
“听说了吗?做出筒车的是程家大儿子,就是那个前年预考的榜尾。”
这一日青寿的酒楼茶馆,最新鲜的话题就是程家大儿子得了圣旨赏赐。
“莫要胡言,我听闻制作筒车的是长宁学田的老农,年逾六旬熟谙农事,怎会是个富家公子。”
“那程老爷整日混在茶馆戏楼,惯会吹嘘闲扯,若是家里儿子如此本事,还能沉住气?定得大肆宣扬一番,说不准还得办个流水席风光一把。”
“这位仁兄猜得准,我刚得了消息,说明日程家就办席,还就是流水席,连办三日,说是庆祝他家得了皇赏。”
刚进门的一位没等坐稳就嚷出了最新消息。
“当真?莫非真是他家公子做了筒车?”
“应是,那程老爷口气再大,也不能有胆量拿圣旨玩笑吧。”
“有理,既然如此,你我明日也去看看?”
“去去去,青寿镇还没听说哪家得过皇帝赏赐,怎么也要去沾个喜气。”
……
外人不敢信筒车是程家少爷的手笔,多因他年纪太小,程家自己人的惊讶可是有理有据得多。
从主事的到看门的,谁不知道大少爷是个气跑了夫子的庸才,连最疼孙子的程老夫人都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只当是县学的风水奇绝,给孙子的隐藏天赋开了光。
虽说这技能开偏了方向,但除了林春杏也没人在意,就算程颂的科举止步于此,只这一道圣旨已经足够光宗耀祖福泽子孙了。
程颂给家里的解释是他居住学田熟悉了农事,又与经营木工作坊的舅父一家做了邻居,偶然间得了灵感才做出了筒车。
这说辞虽有些牵强,至少比受了仙人指点可信,糊弄程家人已经足够了。
受了皇赏这种喜事,可能几代人也就这么一回,程父得了信儿就从农庄赶了回来,想要大摆酒席庆祝一下。老夫人也没拦着,但程家亲戚少,去酒楼也摆不了几桌,干脆在家门口摆上流水席,好好风光几日。
除了六百亩良田的地契,程颂还带了三千两银票回来,避开程父和林春杏,私下交给了祖母。
程家农庄的收成加上两间铺子的租金,一年进项不过千两上下,一道圣旨就赏下来三千两,林春杏有多眼红,老夫人就有多欣慰。
“地契和银票你自己收着,都还是你的,将来自立门户总用得上,这地既然离家里农庄不远,就让你爹安排人一同打理,每年卖粮换的银子都在我这儿,将来也是分给你们兄弟。”
祖母看过地契和银票之后又递回给程颂,让他自己收着。
程父是独子,若是分家也要等孙辈成年之后。而程颂是长孙,小小年纪就凭本事给家里挣了银子田地,理应拿大头。他主动把六百亩良田未来几年的收入交给家里已经够孝顺了。
按老夫人的意思,地契和银票就让程颂自己保管,省得将来分家时扯皮。
程颂明白祖母是为自己筹划,虽说自己还未成丁,但只要有了能力就应当尽孝。为了让祖母安心收下银票,程颂把自己办作坊做吃食的事挑拣着透露了一些。
听他说是在学田雇佣佃农做事,作坊也开在了村子里,老夫人以为程颂经营的就是晒些杏干售卖的小买卖,也没多问,拗不过孙子的坚持,只得把银票和地契都收下了。
程父也把儿子唤去聊了一通,林春杏凑在一旁认真旁听。程颂见亲爹问的都是外面百姓谈论最多的话题,知道他是想攒些谈资回头吹牛用。
虽然有些可笑,但爹就这么一个爱好,做儿子的支持一下也无妨。反正程父打听的正好是程颂不惧宣扬的,比如筒车长得什么样子,一台筒车能施灌多少田地,来宣旨的官员什么样,排场有多大……
程父听得兴致勃勃,林春杏却是一脸难受。家里多了银子田地,虽说到不了自己手里,但受了皇帝赏赐,至少面上跟着沾了光,林春杏都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程胜去县里读书大半年了,说起程颂只会夸大哥有本事对自己好,问他具体怎么有本事就说不出来了,气得林春杏怕这亲儿子连个倒数第一也考不上。
想念黎兄加上惦记生意,程颂只在家里住了三天。回青寿前他安排人在教学处贴了收购告示,这次是收花。
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他打算大量收购鲜花制作香皂。
肥皂的制作一直没有量产,只是程颂自己有空了就做上一批。
年前他送了严昭十个竹筒的肥皂,这次他们兄弟刚到学田就说要肥皂,催程颂赶紧扩大生产,有多少他家要多少。
正好这段时间山楂也消耗完了,杏果和辣椒西红柿还要等一个多月,干脆安排采摘小队也出去踏青采花,顺便多晒太阳补钙长个儿。
春天是生发的季节,现代医学里有春天身高长得快的说法,程颂便从村里雇了几个青壮,每日带着这些娃娃出去摘花,重点强调了安全,尤其要小心马蜂蜜蜂。
回到学田时,制糖院里堆的鲜花已经上百斤了,杏花桃花芍药栀子,还有几种程颂不认得的野花,有些香味浓郁,有些只有淡淡的花香,分门别类放在几个大号竹筐里。
用于蒸馏的天锅还没做,程颂取来当初发酵黄豆的笸箩,全部装了剪去枝叶的鲜花,放到屋子里阴干,准备把它们都先制成干花。
三四天没见,程颂没事找事一直拉着黎仁诚闲聊。问印坊的识字书又出了多少货,问绢花坊春日的新样式是否受欢迎,问窖里挖出来的甘蔗出芽多不多,新苗长得怎么样。
最想问又不敢问的就是分别几日,黎兄想不想自己……
“这几日颂弟不在,院子里冷清了许多,自然是想的。”
黎仁诚看向程颂认真道。
啥?
黎兄刚才说什么了?
是说想我了吗???
想?我?了?
程颂捏着手里的栀子花,一脸怔愣,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难道他的心声被黎兄听到了?这么心有灵犀吗???
“想,我也想少爷了!”
一道振聋发聩的童声从耳畔传来,震碎了程颂的幻想。扭回头,他看到身侧正蹲着不知何时跑来的梁文,手里还抓了把桃花。
“小满,你刚说什么了?”
满儿是梁文的乳名,只有梁言偶尔这么叫弟弟,有一次被画砚听到也跟着学。程颂学了一半,喜欢叫孩子小满。梁言的乳名是圆儿,哥俩儿合起来就是圆满,但梁言总说他长大了,坚持让大家唤自己大名。
“少爷不是问黎秀才想不想你,黎秀才说想了,我也想少爷了!”
孩子口齿伶俐,答得很清楚,还说不止他想,哥哥也想了。
程颂听完脸一下红了,想不到自己贼心暴露真问出来了,心跳一下快了许多,一分尴尬中掺进了九分喜悦,特别想使劲夸夸自己,太有没谱的勇敢了!
红晕未消,心跳过速得慢不下来,程颂一时无言,只能扶起梁文,使劲揉了揉孩子肉圆的小脸蛋儿,怎么这么会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