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昭一行最多在长宁停留一个月,他们须要赶在运河封航前回京。最近作坊的生产和修路的进度都是程颂自己盯着,他把黎仁诚的时间留出来。趁着沈衍王显都在,让他尽量安心读书。
不过严家兄弟来长宁主要是和程颂学习算学的,所以每天程颂还要抽出些时间给他们讲讲课出出题。
黎仁诚虽然不考算学,但程颂教的知识很是先进,还掺杂了一些实用内容,他学得也很认真。颂弟私下和他提过,偏实用的知识严格说来不属于算学范畴,而是来源于另外的学科,学科名称是“物理”和“化学”。相比之下,算学近似“道”,那些物理化学知识更偏向“术”。
不管道理为何,这些知识本身是极为珍贵的。黎仁诚和严昭兄弟俩学得都很认真,连沈衍王显都会放下身份跟着一起听课,时常会因为解出题目欣喜,更会对这些知识的价值暗自心惊。不过这二人都得了严昭的吩咐,不会将程颂这个人和他深厚的算学功底宣扬出去。
至于办学后程颂打算将这些知识传授出去多少,就由他自己决定,他们这些人就先只是学习。
秀才院的学习热情再次飙升,指数最高的却不是黎仁诚,而是严晗。
水力磨坊建好后,画砚作了好几幅画寄给了严昭,把磨坊的细节都画得很清楚。严昭收到信后,也曾把画作拿去和大哥一起欣赏。
当初绘制磨坊图纸和制作模型严晗都参与了,只是后来他们急着回京,没见到最后建好的成品。
认识程颂前,严晗只做出过一些用于娱乐的小玩意儿,实用性很小。当他从画作里感受到农人们拥有了磨坊的喜悦,看到农具更新带来的便利时,心中很是震动。
而经历过这种满足后,严晗不再局限于设计精巧的娱乐物件,他带着随从微服探访了各处皇家作坊,想通过了解生产过程来尝试改进工具。
心思没白费,参考水力磨坊努力了半个多月后,他就把水力纺车做出来了。不过大琞最先进的纺车也只是双锭的,用水车产生的巨大力量驱动这样一台纺车总显着有些大材小用,但如何改进严晗又没有思路,所以这次到学田,他是带着疑问来的。
为了研究试验,他还让人搬了一台纺车到秀才院,一有空就拉着程颂黎仁诚一起研究。
刚见这东西的时候程颂很想上去踹一脚,重现一下珍妮纺纱机的诞生过程。好在这想法只冒出来一瞬,没有真被实施。而且这纺车的纺锭本就是竖放的,踹了也没啥用。
有了“研制”天锅的经验,程颂已经熟练了演绎发明的过程。他先是调整纺车上线轮的位置,之后开始增加纺锭数量。而纺锭数量增大到一定程度后,原有的线轮肯定驱动费力,于是又要接着改进线轮。循环完善几次之后,再改革出大的线轮并增加了传动装置,一番半真半假的折腾后,终于把三十二锭的古代大纺车做出来了。
从双锭到三十二锭,不仅仅是纺锭数量的增长。加上水力驱动提升了作业速度,原来的双锭纺车一天最多纺一斤多麻线,大纺车如果日夜不停工,一天能纺出麻线近百斤。
大纺车转起来那天,严家兄弟兴奋地一点儿皇子模样都没了。尤其是严晗,虽然水力纺车很快就被新型大纺车超越了,但他心里的喜悦一点没少。
机关术的乐趣和满足感就是源于不断进步,听程颂说这纺车还有改进空间,他都想耗在长宁过年了。
程颂的成就感不比这两兄弟少。虽然他最向往的是办学当校长,但也深知要想让更多孩子有求学读书的机会,先要解决的是更多家庭的温饱。
比起前朝的战乱频发,大琞百姓的生活至少称得上安定,但多数人也只是勉强挣扎在温饱线上。像去年被暴雨冲毁家园的村民,房子冲没了,庄家淹毁了,城里又没有多少招工的地方。如果没有养济院收留,等待他们的几乎就只剩了插草自卖,或是像那些代州少年的家里一样,卖个孩子渡劫。
去年到程颂作坊干活的灾民,不论女工还是童工,至今没一个离开的,干活儿还都特别卖力。毕竟这几间作坊不仅东西好名气大,工人的待遇也是拔尖的。别说长宁,就是整个云州也找不出哪个东家肯给这么高的工钱这么好的福利。
等明年诚颂书院开始招生,这些小童工也能直接入学。在作坊干了一年多,束脩的钱早都攒下了。要是不想交钱,就继续在作坊干活,束脩从工钱里扣,半工半读慢慢来,早晚能把本事学到手。
只可惜除了他作坊里这些童工,多数孩子依旧求学艰难。想要让更多人有机会读书,就得先帮助大家吃饱了穿暖了。所以不论是改进农具、推广肥料还是革新纺车,程颂一向是热情满满。
而像严晗这样能为自己分担注意力的战友,他更是十分欣赏且积极支持,巴不得这人就留在长宁,把促进生产力的重担挑起来!
“少爷,那水力大纺车要卖掉吗?”
每次见识到新鲜物件,学田的孩子们都能激动好几天。又是议论东西又是为他们少爷骄傲。梁言因为家里曾经开布铺,对纺织相关的技术进步也显出些特别的关心。少爷这里不织布不做衣裳,做绢花的绸绢也是从江南买来,他有点担心这个大纺车很快就会被卖掉。
“舍不得?”
程颂笑着问道,这孩子眼里的不舍和画砚每次吃最后一口炸鸡有一拼了。
“嗯!”
梁言点点头继续道::“这纺车很是新鲜,纺起线来又快又好,就这么卖掉很是可惜。”
“那不卖掉留下不用是不是更可惜啊,咱们又没织布坊。”
画砚跟着道,说完就看向他家少爷。
“那要卖得话,你打算定个什么价钱?”
程颂逗孩子。
“当初筒车定价十两银子一台,这大纺车怎么也得二十两吧……三十两?呃,四十?”
画砚见程颂笑中带诈,不自觉开始加价。
“你当初选择画科是对的,以后就好好作画,卖画的事少爷替你操心吧。”
程颂叹着气又玩起了画砚的小揪揪。
这大纺车代表的可是生产力的巨大进步,说是划时代产品不为过。放在后世,妥妥能进博物馆的珍贵文物。不管以后做出多少,都比不了这第一台的价值。
就算不从保护文物的角度论价值,仅看这纺车的工作效率,也不是区区四十两银子能拿下的,百两起步都不过分。
他这书童守财的本事不小,识物定价的能力堪忧,将来要是真画出点名堂,得好好给孩子配个经纪人。
心情很好的程小少爷放开小揪揪回到他黎兄身侧,决定明天去章家肉铺买两个猪头,卤好后凉拌,给孩子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