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花作坊虽然产量远远比不上做吃食的几项买卖,赚来的银子可一点不少。打从制定了贵而精的高端发展路线,黎仁宁就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设计创新上。
有时程颂也会送些新图样过来,能给她不少启发。所以虽然跟风仿制的商家很多,但宁工坊的品牌已经创出来了。很多权贵家的小姐夫人都成了品牌常客,其中不少客户更是集齐了各个品类的所有款式。
没办法,款款精致漂亮,与其费力挑选,不如全部拿下。而且这宁工坊不知怎么想的,每款饰品最多做三千件,多一件没有。三千件听起来不少,但往不同州府分着卖,就连京城的铺子最多也就抢个三四百件,经常是用不了几日就能卖光。
若是想买上喜庆节日的“特别定制款”,那还得提前全款预定。样式都没见到就交钱固然有些风险,但这些女眷贵客都是不差钱的。不及早预定兴许就没机会花这个钱了,自然宁可多买不能错过,而且至今为止宁工坊的出品从未让她们失望过。
就算偶尔颜色不适合自己,也可以送给家中亲眷,反正没有嫌弃样式退货的。
这买卖一直做得很顺,只在今年中秋前出了个纰漏。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运去京城的三百件粉色海棠耳饰中混入了三件素色发饰。这两款的包装盒只是上面的雕花不同,大小是一样的,混装在一起确实不易分辨。
送往京城的绢花制品都由方四爷代理。他从长宁取货后分别卖给京城的两家合作商。货物运到京城就送去了几家合作的铺子,直到预定的客人来取货验货时才发现了问题。
虽然宁工坊的货都是精品,但海棠耳饰上串了珍珠,比素雅的月白色发饰要贵不少。而且价钱还是其次,因为提前做了宣传,又赶上中秋佳节,海棠耳饰早早就被预定光了,如今缺了三套让京城的铺子很是为难,说了不少好话赔罪才把客人安抚好。
消息很快传回长宁,倒不是客商要问责。买卖多了偶尔出点纰漏难免,他们也不想和宁工坊为这点儿事坏了关系,传回的消息只是催促作坊再做几套耳饰送去。
黎仁宁也以为是装货弄错了,赶忙补做了三套海棠耳饰,另外又各配了两套插花作为赠品以示歉意。
插花的利润没有饰品高,也更易仿制,作坊出货不多,只是节日期间偶尔做一批。做赠品的插花是黎仁宁自己设计的,颜色搭配得艳丽却不俗气,很是漂亮雅致。
收到耳饰和插花后,客人不仅火气平了,还传话过来希望过年时再订一些插花,就要这种组合款的,说是节日期间摆在屋中很是喜庆。
当时程颂和黎仁诚正在云州等待参加院试,考完回来时事情已经解决完了,黎仁宁也忘了说。不过在这之后她也更加仔细,每次出货前都会安排专人再全部检查一遍,宁可多道手续麻烦些也不能再伤了信誉。
出货前的检查是在库房进行的,负责的是于氏,就是于超他娘。于氏和大女儿到了作坊后做活很是上心,不过于氏可能是农活做得多了,对于制作绢花这种细活儿不是太擅长,做得有些吃力。
怕自己的手艺糟蹋了绸绢,于氏主动找到黎仁宁,问能不能去做些打扫收拾的粗活儿,工钱可以少一点,她做得更顺手。
现在作坊产量大了,分工也细了,黎仁宁便安排于氏去做分装,就是把垫底的绢帕、做好的绢花和花笺装入盒中。这活儿用工少,加上于氏不过五个人。
发货前的复检是最后一次核对,不是每日都做,只在出货前一两天临时需要人手。黎仁宁想着找一个心细又值得信任的人负责,就把这活儿安排给于氏了,要是出货太多她自己或是黎大娘也会来搭把手,核对的事也没声张。
于氏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孩子生活,更懂得嘴严的道理。所以除了她和黎家母女,没人知道发货前掌柜的还要费事再查一次。
……
黎仁宁找过来,就是刚刚于氏查出了问题。一批预备明日运走的货物中出现了两个空盒。垫在盒底的绢帕和花笺都有,唯独缺了货物。
黎仁宁不傻,一次出错可能是装错了箱子,两次就要细思原因了。而且如果盒里什么都没有还能勉强认为是混入了空盒,但绸布和花笺都在,这两个盒子肯定是从包装组的工人手里操作过的。只是无法确认是没装绢花还是装了又被人偷走了。
而这一点区别就决定了怀疑对象的不同,如果是没装绢花,那就是几个包装女工有可疑,可如果是装好后被偷了,那嫌疑对象可就多了。
“丢的是什么货?”
黎仁诚问大姐。
“一款重叶梅的发钗。”
“可是配了宝石珍珠?”
“并无。”
“那就应该不是图财偷了货,而且真要图财也得偷那些带宝石的。”
程颂跟着分析。
没有宝石的发钗到了京城的铺子售卖不过七八两银子,两个也就十几两。作坊的女工勤快些一年就能挣出来。冒着被辞掉的风险就偷这两个绢花属实不值,除非……
“偷去给人看样仿制?”
黎仁宁接话道。
“这个可能最大。”
黎仁诚看向程颂,问他是如何打算。绢花作坊依旧全是女工,包括做杂活儿也是雇了些力气大的妇人。全部算下来上百人,调查起来应是要费不小的功夫,而且难度颇大。毕竟只丢了两个发钗,袖兜一塞就带走了,除非凑巧,否则很难被人注意到。
“先不声张,辛苦大姐派人给方四爷送个信儿,说这批货会延迟发,不过作坊那里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出货,发钗出城后先运回学田,然后这样……”
程颂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让黎仁宁无需过虑,安下心来正常开工。
……
木工专业的学子明日一早就可以去书院报到,路远的今日就可以过去。郭年已经去了书院,暂时充当一下教务主任,今日他还要负责接待。
之前程颂安排郭年去新南村给作坊里的十几个孩子上识字课。如今识字课早都上完了,连算术课都快结束了。他早就盼着程颂说过的其它安排了。
这一百多新生中有少一半在教学处听过识字课,算术课没人学过。加上只有上午上课,教课的夫子暂时只安排郭年一人即可。
当初南北新村开荒时雇了一些人做饭,程颂让舅父帮忙联系了几个手艺好人勤快的,雇了他们去书院负责做饭。酒坊和冰糖作坊已经搬过去了,加上守卫的官兵,书院的后厨早就开始运作了,这些报名的学子过去就能有饭吃。
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现在书院有保护酒坊的官兵守着。将来酒坊若是搬了,他们可以再去雇些镖户回来。
这天晚饭后,程颂没抄书,拿着纸笔在黎仁诚屋里埋头打着草稿。
过来送茶的画砚捡起掉落的废纸展开:
“各位学子,大家好!今日天清气朗,阳光正好,热烈欢迎你们入读诚颂书院……少爷,明日若是天阴了呢?”
孩子诚恳提醒。
“嘿,你就不能盼点儿好!”
程颂扯回废纸重新揉成一团。
这新生欢迎致辞把程小颂愁得晚饭都没吃好。穿回家网上能搜一堆,但发表那些致辞的多是有些年纪的沉稳领导,和他的画风差距太大。
而且诚颂书院首个专业的半文盲贫困生和新时代阳光下的大学生根本没有可比性。他要是引用鸡汤诗词来一篇为梦想壮行的致辞,非得把学生们说迷糊了,太不接地气了。别说感动,孩子们能鼓几下掌都是给东家面子。
一个时辰后,把自己写困了的程颂趴在桌上打盹,身上还披着黎仁诚给他盖的长袍。
“各位学子,大家好!今日天清气朗,阳光正好,热烈欢迎你们入读诚颂书院……在书院你们每月会有一半的时间用来读书,另一半时间做工,工钱是三百文至五百文。”
“然而只要肯用心好好学,学成之后你们每月至少能挣下一贯钱,一年就是十二两银子。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养家、娶妻生子都不再是难事。”
“……书院今后还会开办别的课程,如果你们中间有人不想做木工,打算学些别的手艺甚至读书考秀才,都是可以的。”
“读书期间,大家须要遵守书院的规定。尊敬师长、友爱同窗、勤于功课、爱护书院,在作坊也要认真做工,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夫子或找我求助。”
“希望书院能成为你们人生路上的灯塔(这句划掉)。书院伙食管够,读书期间可以随意吃,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做工学本事。希望离开书院的时候,你们都能有个好身体,学会一技之长。今后有个好前程。”
……
看完程颂的最终版致辞,黎仁诚唇角微弯心中温暖。程颂说这是画大饼风格的致辞。黎仁诚没听过这个说法,但大概能领会其中含义。
不过在他看来,只凭程颂对于办学的满心赤诚,将来书院的学子们定能吃到这大饼。
就如前面被删掉的那版致辞所言,诚颂书院会用知识帮他们挣一个踏踏实实的未来。
一大早,程颂和黎仁诚带着画砚梁言去了书院。迎新生致辞要等到明天,今日还有不少人要来报到。郭年一个人忙不过来,他们都要过去帮忙,不过路上先要进城去一趟印坊。
昨日一共八十三人通过了试工,今天就要到印坊准备开工了。
文字版的书页已经印制了不少,每名画工领取一份图样、对应的书页和颜料之后就可以绘制了。
画图按件数计酬。这些教材中的插图虽然颜色多,但都是小幅画而且样子并不复杂,下笔熟练后一刻左右就能完成一幅。只要不嫌辛苦,一日下来就能挣上百文。
这些画工中不少人都不识字,只是会画画,技法也不算特别出色,只是照着图能画得像。会写字的还能靠抄书代写书信挣钱,这几分画技平日可没地方换钱。因此他们早早都到齐了,想着尽快开始干活儿挣钱。
印坊专门腾出一间大屋用于作画,若是抄书让他们拿回家做也可以,但作画的颜料太贵了,好一些的一斤几十几百两,只能安排他们来印坊使用。
先刷印文字再作画也是为了节约颜料。印好文字的书页要是画错了只会损失点墨汁,图作好了文字印坏了那就可惜了。
程颂把于超安排在了印坊,让他与陈志搭档。陈志不仅会雕刻,也会作画。程颂让他负责检查画工交上来的成品,于超负责登记姓名数量用于结算工钱。
画工中像梁三妹那样家中困难的不少,程颂打算第一个月给他们日结工钱,让这些人先挣下些度日的银钱,第二个月起再按月结算工钱。
见于超沉稳端坐在桌案前誊抄画工名录,程颂很是欣慰。瞧瞧这作坊里成长起来的娃娃,还不到两年时间就能独立完成工作了。搁到现代,这么大的娃娃小学毕业证还没到手呢,可见自己的培养成果多么喜人。
将来书院招生多了,每年都能培育出一大批有用之才,想想那份成就感就美……嘿嘿!
“少爷怎么笑得像白捡了银子?”
梁言悄悄和队长嘀咕。
“不止,笑得还有几分傻气。”
画砚把声音压得更低,偷偷说着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