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次门,还要陪梁家兄弟回家看看,程颂做了离开三天的打算,反正制糖院子的事都有了流程,请吴婶子帮忙照看几天问题不大。不过程颂也嘱咐她若有事就去周家找人商量,舅父毕竟开过铺子,做主他这小买卖上的一些状况算不得难事。
驴车速度快,但载重有限,也不适宜走长路。次日早饭过后,章清谢驰都换乘了自家骡车到了学田。他俩受程颂嘱托还多租了一辆骡车。
三辆车按体重年龄分配了一下,章清带梁文一辆,谢驰带梁言一辆,程颂黎仁诚带画砚坐租来的骡车。不过三个孩子不想分开,程颂只能重新安排,章清谢驰一辆,三个孩子一辆,自己和黎兄坐租车。调整之后程颂心道若不是想照顾你们几个小的,我也想和黎兄单独一辆,现在这个安排正正好!
程颂本打算趁一起坐车与黎仁诚再好好聊聊合山以及云州府城的情况,但他们从学田出发后,是绕着长宁县城外围向南行,因着昨夜的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了不少,程颂被颠得只勉强保持住了没晕车,想聊天说点啥是没精神了。
停车休息的时候黎仁诚下去问了问,说章清和画砚他们都没什么事,后半程黎仁诚就让程颂靠在自己身上闭眼休息,最好能小憩一会儿。
睡着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逮着个相依的机会,程颂肯定不舍得睡,蔫蔫地享受了一路。
虽然拉车的都是健骡,但路远天热,中间还是休息了两次,进到合山县城已近未时了。
来不及休息,他们直接到了县衙,说明来意后被带去了主簿衙。
主簿分管户租钱粮等事务,官阶在县丞之下县尉之上。程颂他们带着长宁县开具的凭据,手续办起来还算顺利,当班的吏员核对了底档就把梁家兄弟的申请登记了,收了二十文的工本费通知他们明日午后过来领取新文书。
忙完正事,程颂作主先找家馆子吃饭,路上颠得恨不得先死会儿,出了县衙饿得快扶墙了。
其他人也饿了,梁言主动说这里离他家不远,带着他们去了家口碑不错的面馆。
面馆的生意确实好,过了饭点还有不少食客,面条种类也多,肉面素面炒面汤面,还有豆沙馅的烧饼。孙大不做带馅的饼,程颂自己也没想起来做,难得赶上一次,点了鸡丝面没等端上来就先嚼了两个豆沙饼。
老板娘认得梁家兄弟,以为俩孩子是随着亲戚一起回来了,上菜的时候对梁言说被烧了铺子的有几家已经开始重建房子了,问他家是不是也要重盖,梁言不知如何回答,程颂接了话说等他们回去看看再说。
虽说这里离梁家不远,程颂还是先去找了家客栈,定了几间房,让三个车夫先住下,又卸了车,让骡子也松快松快,饲料需要单交钱,但一头牲畜每日就三文钱,伙计能帮着喂料喂水,价格挺公道。
出客栈过一个街口就到了梁家宅子,火灾主要烧了前面铺子,梁言领他们走的是后院的大门,钥匙也是从装首饰的木盒中找到的,省了砸锁的麻烦。
梁家的房子占地不小,铺子和后院中间还隔了个窄院,火没烧到后面就是窄院起到了隔离带的作用。
毕竟是家宅,主人家的房间他们没有进去,在梁言的指引下直接穿过窄院去了前面铺子。
火是去年夏天烧的,处理完梁父的丧事后家里也请人来收拾过,现在铺子里空荡荡的。
房顶的木梁毁得比较严重,用了不少茅草凑合盖着,焦黑的墙壁倒还算完整,铺子大门应是换过,取下门闩打开大门,程颂才看出来这铺子面对的是条大街,街道宽度和长宁县的主街差不多了,和梁言确认了一下还真是合山县的主街,那这铺子的位置真是很好。
程颂往相邻几家看了看,确实都在搞建设,他问梁言和谁家比较熟悉,这孩子领着他们去了街对面的一家书肆,主街有六七米宽,对面的铺子都没受到火灾波及。
书肆老板见到两个孩子还流露了几分激动,问梁言怎么突然就和弟弟一起消失了,邻居间传言他俩是去投亲了,但这老板和梁家比较熟悉,觉得就算投亲离开前也应该打个招呼留个话,而不是突然就走了。
梁言不知如何解释,当初贾二夫妻就是怕被人看见才赶在一大早城门刚开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哪敢找邻居留什么话。
事情都解决了,程颂也不想总拿出来讲给孩子添堵,主动上前介绍自己是这两个孩子的亲戚,带他们回来看看,听说被烧的几家都在修房子,也想打听打听行情。
书肆老板与梁父算不上挚友,只是梁言爱读书,家里人常带他过来看书买书,所以梁家与他最熟悉的其实是梁言,见他带来说是亲戚的这几人说话温和有礼,就把人请进来坐下聊,还让伙计去沏了壶茶。
“是有几家在修,但不全是原来的住户。那场大火烧了差不多十间铺子,像梁家布铺这样还算好的,有些铺子连后院家宅也烧了,还有的不仅铺子和货没了,还欠着货款没付,只得低价卖了房子偿了货款,全家再搬去别处生活。其实房子都烧了卖得就是土地,还有人趁机压价。唉,不过梁家应该只是损失了货,货款都是结清了的,火灾之后也没见过有来要账的,已算是万幸了。”
老板叹着气多说了几句,也顺便让他们了解了梁家的情况,至少没有外债算个好消息。
“火灾之后各家都忙着办丧事和救治病人,官府还要调查起火的原因,等缓过些劲来天又冷了,所以拖到今年天暖了各家才开始修房子。烧得狠的、还有已经卖了房子的两三家都得推平重建,像梁家这样只烧了梁柱,墙壁还算结实的应是请人来修一下就行,那青砖的耐火性还不错,我瞅着是还能用。”
“那修房和建房的作价您可知晓?”程颂问老板。
“这条街上的铺子宅子若是正常买卖,大多近三千两,重建的几家我听说光铺子工料算在一起就得三五百两,加上后宅自然更多,只修房的就说不好了,你们可以去李家肉铺问问,他家修房的活儿是曹匠人揽下的,那人在县中口碑不错,要价应会公道些。”
书肆老板指了指梁家往东一些的位置。
“多谢老板!”
“几位且慢。”程颂刚要起身去找那曹匠人就被书肆老板叫住了,他低头对梁言说:
“刚想起个事来,方四爷的船到码头了,昨日我去取货碰到他还问了起你家情况,街面起火的事他从别处听说了,你家中近期无人我也告知他了,听他话音应是今年也带了你家的货来,现在无人接手可能就要运去别地了,你若打算修房再把铺子开起来,看是不是去趟码头看看货。”
“多谢老板提醒。”
梁言冲着老板施了个礼,拉着弟弟随程颂离开了书肆。
走出一段后,梁言对程颂说了方四爷的事,请他帮忙定夺,按梁言自己的意思,是想去码头找方四爷交代一下。
“你认识那方四爷?他是做什么的?”
听梁言所讲,这方四爷是云州府城人氏,有自己的商船,走运河在云州和南方一些市镇间往返贩货。
合山县有个小码头,每年夏秋会有些商船靠岸卖货,方四爷的船就是其中之一。
刚才的书肆老板每年会派人跟方四爷的船去进货,买些新鲜的话本再跟船回来,按货物轻重支付船钱即可,比自己单跑要安全快捷许多。
梁家布铺每年也会和方四爷进些南方的绢绸,他家的货并不需要提前订,因为绢绸好卖,方四爷每年都会进不少,停靠哪个码头就通知熟悉的布铺上船选货,也不用担心卖不掉,最后剩下的到了云州码头肯定都能清货。
梁言是家中长子,自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经商,他虽入了私塾,但因是商籍所以不能科举,对家中的买卖自然更为上心,对于方四爷与他家的合作模式也很清楚,刚听了书肆老板的话,就想去找方四爷交代一下,说明家中现状以后就不从他那里买货了。
“你家中每年从方四爷那里进多少布?”
程颂先是在心中对孩子的有始有终有交代点了个赞,接着问道。
“绸绢在一般的县镇都不算好卖,只有一些富裕人家愿意采买做些新衣,绸价比绢价贵,父亲每年进十匹绸,二十匹绢,缎价最贵,每年五六匹不等。”梁言仔细回答。
南方的绸缎程颂知道,程家女眷不少用,每年家中也会给他置办两件绸缎袍子,不过价格程颂不了解。
“每种要价你记得吗?”
“去年绢价一千七百文一匹,绸价三千文,缎价四千文,家中铺子通常每匹加一千五百文卖出。”梁言答道。
“长宁也是这个价钱?”程颂问章清谢驰。
“长宁绸价每匹五千文,比这边还贵些。”谢驰回道。
程颂没想到绸布能卖到这么贵,有些好奇:“那百姓常穿的布衣呢?”
其余几人都听出来了,程颂应是从来不操心家中采买,连这些最寻常的物价都不了解。
“寻常苎麻布薄些的三百文一匹,厚实些的五百文一匹,听闻南方有种綀布,和苎麻相似,但细白轻薄许多,要六七两银子一匹,父亲也未曾见过。”
梁言对程颂的话回得都很认真。
程颂从布价觉出了批发与零售的差距,想着既然来了就也去见识一下,转头对其他人说道:“今日晚了,明日一早我们也去逛逛批发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