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黎家人上了骡车,程颂自己带着画砚去刘实那里打算商量一下木簪的制作。
加上灾民,绢花作坊定下的工人有七十多,仅靠刘实和学田的几个业余木匠,木簪和插花杆的供货定是都有大缺口,必须多找些专业人员赶赶工。
陈卓两个妹妹确定能上工后就先回去了。他家离西城门不远,白日县里治安也好,陈卓也没什么不放心,他自己一直帮着程颂登记到了最后,听说要去订做木簪插花杆,主动说自己也跟去看看。
刘实打从接了程颂的订单就没停手,程颂到的时候他正在给簪子刷桐油,桌上的笸箩里放着已经做好的木簪,看着能有二十支左右。
这年代受工具限制,程颂猜测就是换个手艺更强的,也只是能将样子做得更精细些,数量上不会有太大差距,仅靠表姐夫一人肯定是供不上绢花作坊的用量。
听说绢花作坊扩张,木簪用量激增,刘实夫妻也有些着急。
“表姐夫可有相识的木匠,若能找来一起做活,簪子的价格提高些也无妨。”程颂说。
有些粗糙手艺的人不难找,普通百姓家做点简单的木器都是自己动手,能省则省。从他们中间找些帮手来削木锯形,手巧的木匠负责修整打磨,分工协作,做活儿的进度应是能快不少。
“我今日就出去找人。”
听完程颂的建议,刘实立马想出去找人。表弟说了,等绢花作坊的女工上手熟练了,每日几百个簪子不嫌多,那他这出货量可差远了。
“稍待,表姐夫还需问问哪家有竹匠或篾匠,竹签插花杆的数量也要多不少,学田那里肯定是供不过来。”程颂又说。
“插花杆是要何样式?”陈卓问道。
“就是用竹子做的细签。”
程颂在院子里扫了几眼,表姐知道他找什么,递了两根竹签插花杆过来。
前两日找村民试工时刘实也在,跟着一起做了几根,做完就拿回来当样子,还想着做完木簪也做些插花杆,现在肯定是没这功夫了。
“一文钱三根?”陈卓瞪着手中的竹签向程颂确认?
同样长度的竹筒一截才三文,算上耗损,一截竹筒至少能削出三五十根竹签,粗一些的可能削出上百根,程颂居然给了一文钱三根的高价,陈卓以为他不了解行情把价定高了。
“竹签插花杆本就是买的手艺,这价钱还算公道,不过表姐夫手艺好,插花杆做得又快又匀,磨得也光滑,要能做到这个程度,一文两根也可以,村民的手艺要差一些,但做的也能用,我按一文钱三根收。”
程颂悄声道,怕自己给村民低价的事被人听了去。
手艺有高低,做得好自然收购价也能高一些,不过学田那里的村民不但没人觉得价低,还都认为程颂给的是高价,也就他自己明白这是个什么价。
一支插花方四爷出价一百三十文,他买插花杆才给半文或三分之一文,没被打就不错了,不贵不贵。
“这手艺我家也有,颂弟若要得多,我也让家中做些。”陈卓今年二十,喊颂弟也合适。
“陈兄家也有木匠?”程颂问。
“家父做过木工,我与大哥也能做些简单的物件,像打磨这竹签并无难度,木簪也能做。”陈卓回道。
“哦?那甚好!”
与刘实商量好多雇人尽快多做木簪,又给陈卓带了一支木簪两支插花杆做样子,程颂他们就从表姐家出来了。
回去路上陈卓和程颂简单聊了自家情况。他家也是长宁县城人,家里就爹娘和兄妹四人。他爹和大哥在印坊做工,主要是刻雕版,不过这两年印坊的生意越来越差,所以家里也会做些木桶木盆之类的添补收入。程颂要的木簪竹签都算不得太精细,所以他家都能做。
程颂穿来几个月已经体会到了,普通百姓家有点小手艺很常见,家里什么东西坏了,简单的就自己修补了,另外农闲时还能做些个小玩意儿出来挣点银钱。
“书籍印制都是用雕版?”说到印刷程颂感兴趣,赶紧问道。
“自然,卖得好的书籍雕版价格也高,有的书肆不舍得花钱买就找匠人私刻。”
这回轮到陈卓放低音量了,他根本想不到程颂问的是印刷技术的当前水平,以为他没听说过私印的事,当个秘闻八卦呢。
程颂听完也不解释,只把活字印刷还没发明或是没有普及的知识点默记在小本本上。
聊完雕版,陈卓又说了母亲和妹妹还会做些绣片卖钱,但她们绣的图案普通,绣纺布铺给的价也不高,所以听说有地方招绢花女工,两个妹妹才会壮着胆子说去试试,倒是没想到招工的是程颂,很顺利就被录用了,说到此处陈卓没忍住又冲程颂抱了抱拳。
“难怪你常抄些志怪小说。”程颂抬手拦了他的谢,继续闲聊。
“我进县学是亲戚凑的钱,抄书赚的钱多是用来还债,亲戚家中也都算不得富裕。”陈卓解释。
……
等程颂带着画砚慢悠悠回到学田,黎仁诚和梁言已经先回来了。才分开两天,也不知画砚是如何爆发出了久别重逢的热情,冲着黎兄就冲上去了,他也跟上去先抱抱梁言再抱一下黎兄其他人也看不出什么吧……
“你就是程颂?”
“嗯?”
心里转着小九九还没等上前,程颂就被一句问话唤回了神,转头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玉簪黄衣女子,眼睛挺大,长相,长相还行吧,看年纪也就十七八,这谁啊?黎兄带回来的?怎么去合山还谈了个女朋友吗啊???!!!
正给自己壮胆的程颂被眼前的陌生女孩惊得心中直冒凉气。
“这两位是肃州来的商人,谭大郎和谭四娘兄妹,她们是方四爷的朋友,想来谈谈杏干和辣酱的买卖。”
黎仁诚看程颂不仅没出声,面上似是还有些惊惧,怕他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介绍谭家兄妹的时候还轻轻扶了程颂一把。
“哦哦,肃州啊,肃州来的,快请坐。”
听说是方四爷的朋友,程颂两腿立马硬气了些,虽然警报没有完全解除,好歹心里没那么凉了,抖起些精神先随着黎仁诚一起坐下。桌上杏仁杏干酸梅汤都有了,他也不用吩咐加什么,直接和这两人聊了起来。
上次去合山见到方四爷是意料之外,程颂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次黎仁诚过去就把他们做的辣酱杏干都带去了一些。
虽然约定的是六月底再碰面,但这期间方四爷还会有两三次路过合山的机会,他那商行还住着筹备开张的伙计,所以黎仁诚他们把东西送到铺子,应该用不了多久方四爷就能收到。
当然这些东西送过去并不单是补个礼数,程颂也是想让方四爷看看里面有没有商机。
“我过去时方四爷正在铺子里,说是为了招待谭家人就没跟船去云州,正好和我们碰了面。辣酱和杏干杏仁方四爷都有兴趣,不过现在我们货都不多,所以没急着商量价格。”黎仁诚简单说了下去合山的情况。
“谭兄与方四爷也有合作?”
程颂有些疑惑,如果谭家是和方四爷进货的,那他们直接来找自己不等于跳过中间商了,这似乎有些不地道啊……
“程公子误会了。”
谭大郎听出了程颂话中未尽之意,主动解释:“我家是从西边走陆路往云州贩货,与方四爷合作多年了,往年都是在云州码头与商船交易。今年听说方四爷在合山开了铺子,我们兄妹才特地过来送份贺礼,没想到就巧遇了黎秀才。我家与方四爷走货方向不同,冲突不大,当然方四爷愿意介绍我们与黎秀才程公子直接商谈,也是有情面在,将来我谭家也定会寻机报答。”
原来如此,程颂大概明白了,估计方家和谭家之间有些互相帮衬的渊源,否则货源这种事对于商人来说至关重要,轻易是不会泄露的。
“既是如此,若谭大郎对我这里的货物有兴趣,将来也可合作,只是最近货都不全,辣酱最快可能九月才有,杏果今日倒是收了不少,但做成杏干还需一些时日。”
四百多斤的杏下午刚到,估计谭家人都看到了,程颂也没隐瞒,辣酱倒是还有一些,可他已经答应了王止和章家要持续供辣豆干,手头这些都未必能撑到八月 。
“无妨,每年开春到年底,我都要带着商队往返数次,此次前来就是想与程公子做个约定交付订金,到时再来取货。”
订金程颂没打算收,辣椒西红柿的种子刚撒下去,能收获多少还不好说,炒豆干的买卖也刚开始做,未来几个月的变数程颂自己都预测不了,没必要先整个协议捆住自己,不过他对谭大郎的合作诚意倒是挺满意。
“谭大郎近日就要返回西边?”程颂问。
“是,除了方四爷的这船货物,我还收了不少粮食沙糖,需要尽快运回去,大约七月中旬再来云州。”
“七月,嗯,若想做杏干买卖,七月有些晚了,不瞒谭大郎,我做的这杏干口感虽好,但保存期限应比不上市面上现有的杏干,若想延长时限,需要晒得时日更长,饴糖也要多加,口味与你们尝过的会有些不同。”
刚运来的四百斤杏最晚明天就会开始煮晒,三两天就能制出一批,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做出来能放多久程颂自己都没把握,他还想着等黎仁诚回来商量是不是送一批去云州卖卖。
“如此,那请问程公子现在有多少杏干?”谭大郎问。
“二百斤左右,若是谭大郎能多等三日,应至少能再做出一百斤。”程颂手里应该还有近三百斤,但做买卖总是要挑拣挑拣,程颂少说了一些留了点余地。
“那我们就在长宁多等三日,劳烦程公子了!”
“如此甚好!”
杏仁杏干现在的零卖价格是一百五十文和二百文一斤,程颂给谭家的批发价各降了三十文。
谈好了买卖,程颂就去灶房准备晚饭了。最近他们中午晚上的两顿饭多是在制糖院子和大家一起吃,程颂自己没怎么下厨,今日黎兄回来又有客人,怎么也得整两个硬菜接接风。
熬糖煮杏加上周家做豆腐,现在王止每天都要给学田送不少干柴,县学放假后他还要早上先去章家取上生猪肉一起送来,制糖院帮工多尤其孩子多,每日做饭都要用不少生猪肉,所以灶房里现在日日不缺肉。
酱爆肉锅包肉萝卜烧肉,煎豆腐煸豆苗辣炒豆干,尝了程颂的手艺,谭家兄妹对辣酱的信心更足了,要不是天热不易保存,他们都想直接买上几百斤辣豆干带走。
“这辣豆干做法不难,等八月制好辣酱,我把做法也教与大郎。”程颂对谭家兄妹说。
饭桌上谭四娘吃得欢实,瞅个空儿还要夸几句,程颂怕她吃高兴了赖这儿不走,呆久了对黎仁诚有什么想法,还是得早早将人支回去,回头把做法也教了,想吃自己回家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