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光初现,程颂就被他家书童摇醒了:
“黎秀才和其他人都起了,就等少爷了,我和仁安弟弟都准备好去写生了。”
“写生”的说法还是昨日少爷才教的,说让他们随身携带本子和炭笔,去码头上看到有意思想记录的就画下来。
等回长宁后请周家表哥给仁安弟弟也做个小画板,到时他们两人可以一起背着到各处作画。
黎仁诚见程颂依旧一脸困倦,端了杯温水过来,说他们可以晚些出发,让程颂再睡一会儿。
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使劲闭了下眼,程颂清醒了不少。
“多谢黎兄,无妨,小弟这就起。”
……
码头在府城南门二里外,城门刚开不久,程颂他们的骡车随着早就等在城墙下的百姓商贩一起出了城。
“我这是出城了还是进城了??”
望着眼前一片繁华的烟火气,程小少爷诧异地喊停了骡车,钻出车厢,站到车架上前后左右好一通观望。
早上他们刚过卯时出发,从客栈到城门的路上除了几家卖早点的营业了,多数铺子还没开门。
出城门过了护城河,眼前的景象却与程颂想象中大有不同。
他原以为这里会与合山差不多,出城后便是通向码头的官道,最多路上热闹些,车马行人更多些罢了。
现在城门外官道确实有,但官道两边商铺林立,外围还有成片的民居,要是晚间赶路到这里,说不定能误以为自己进了哪座县城。
“城门到码头这一路就是如此热闹,常被人称作云州府的外城。”
程颂喊停后,另外两辆骡车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下了车,唯一来过这里的谢驰给其他人介绍。
“外城?”
程颂瞭望了下这片屋宇的面积,虽赶不上云州府城,但半个长宁应是有的。
“听祖父讲,从开挖运河起,就有商人过来开了茶馆饭铺,后来官府又雇了数千民夫来修官道、建塌房,运河通航后更是热闹,不论是搬货的工人还是往来的商贩,吃饭歇脚的人越来越多,这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很多外地迁来的百姓买不起府城内的房子,就买了砖木在此处自己盖,十几年积累下来,就成了如今的外城模样。”
其余几人听得直点头,怪不得这里热闹是热闹,铺子多屋院多,但却显得有些不规整,原来是迁来的百姓随意盖的。
“就地盖房,官府不管吗?随意占地?”
程颂问道,随便盖房,那他也想盖啊!
“自然不是,城外这片土地虽不知是属于云州府还是个人,即使初时无人管束,建得多了自然要去衙门立买地的契约和办理房契,开挖运河到如今已经十多年了,定是一切都有章可循。”
谢驰回得清楚,几句话摁灭了程颂的小贪心。
“少爷想在此处盖房?等黎秀才上了府学,我们就搬来这里吗?”
画砚眨眨眼问道。
程颂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书童:
“是啊,想盖,等你们把识字书编好卖了钱,咱们就来这儿盖房子,给黎兄陪读。”
这话一出,没等画砚反应,黎仁安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向程颂和自己大哥。
得!这孩子当真了!
程颂只是想逗逗书童,忘了黎仁安不像画砚,这孩子实诚,可能真以为自己等他俩挣钱买房呢,赶紧冲他笑笑打算解释。
“放心,用不着咱们,少爷虽然读书不成,挣银子本事大着呢,将来地里的辣椒西红柿熟了,做了酱卖了钱定能在这里买个房子。”
画砚拍着黎仁安的肩膀豪气道。
程颂硬控着把白眼翻在了心里,问画砚:
“你是书童还是管家?不知道书童都要督促少爷用功读书吗?”
“少爷若是日后一心做买卖,我就只能当管家了。若还要读书考秀才,那就继续做书童,画砚都行,听少爷的。”
孩子表情正式,一副拿你没办法的口吻。
行什么行,只见你话多……
程颂气闷地搓了搓孩子脸,不打听什么房子了,抬头对其他人说道:
“既然这里如此热闹,咱们干脆走去码头吧。”
“也好,这里离码头不过二里,前方不远处的高楼就是望景楼。”
谢驰抬手指了指说道。
众人顺着望眼过去,靠东的一排商铺间有座明显高出来的楼宇,显得十分气派。
“好!中午就去!”
程颂学着刚才画砚的语气豪气说道。
……
上月他们去过的合山码头只是座普通运河码头,停靠的都是一般的商船,装卸的也是寻常货物,而云州府的码头是可以停靠运送漕粮官船的漕运码头。
若论起规模和繁华程度,合山的码头就像是繁华的早市,此刻程颂他们眼前的云州漕运码头则是秩序井然的大型商超,还是旗舰店。
今日天清气朗,阳光照在的运河上,远望过去真正是波光粼粼碧波荡漾。
程颂目测运河河宽应在五六十米以上,比合山那边要宽不少。
河面上往来船舶不断,码头上停靠了至少二十艘大船。
中等大小的商船客船也有十多条,船型与方四爷家的差不多,至于再小的渔船货船就数不清了。
码头上还有不少巡逻的官兵,眼下不像在合山有梁言做向导,谢驰虽然来过一次,但对码头的运转并不了解。
程颂拦下个推车运货的伙计,递了几文辛苦费向他打听起了码头的情况。
“谢公子,码头上并非日日这么多船,今日您是赶巧了,昨晚刚到了漕运官船,那官船都是编队的,一队是十条大船,您看那边挂着同样旗子的就是官船,今日一大早就开始卸货了,那边现在有官兵把守,不让百姓过去,要等船上的粮食都卸完了才会解封。”
伙计说着抬手给程颂指了指官船的方向,那里停靠的全是大船。
“敢问小哥从南边来的商船多停在什么地方?”
“回公子,这就不好说了,码头的船不论北上还是南下,停靠并不固定,不过我刚才拉货的船就是从南边来的,旁边的两艘商船好像也是,公子可以过去打听打听,就是船头挂着深青色镶白边旗子,写了个‘范’字的就是。”
“多谢小哥。”
“官船好大啊!”
几个孩子冲着官船的方向惊叹。
照刚才伙计所指,码头上差不多一半的大船都是官船。
“你们说那另外一半大船会否也是官船,兴许就是某些王公贵族家的船,否则跟官船贴那么近干嘛?”
指路的伙计离开后,章清开始凭空臆测,大胆胡说。
这猜测结论倒是有点正确率,但理由太扯了,他话音刚落谢驰就开口了:
“照你所言,这码头上的所有船都得有些了不得的背景,按船主的官位排序停靠,船型就这几种,那最小的渔船都得是知州家的。”
除了最小的梁文没听懂,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章清自己都哈哈了两声,还连说有理。
虽然官船卸货的地方暂时拦了起来,但并不禁止其它船只正常卸货,这码头建得十分宽敞,官船的粮食直接运进了岸边的塌房*,其它船的货有直接拉走的,也有送进塌房的,不过是和官粮仓库有些距离的另一片库房。
他们走到挂着“范”字旗的商船附近,这是艘客货两用船,不仅有工人在卸货,还有不少客人正在排队下船。
程颂上前和一个管事打扮的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这船确是从南边来的,但船上只装了瓷器和布匹,没有果蔬。
程颂向人拱手道谢正准备去旁边的船再问问,就听见梁言唤他:
“少爷,那条船好像是方四爷的。”
商船上都挂着船旗,梁言对方家的船也熟悉,远远地就认出来了。
“各位小郎君好,我们东家刚离开,诸位稍待,我找个伙计引你们过去。”
程颂他们按梁言指的找过来,还真是方四爷的船,这船也在卸货。
一名见过他们几人的管事直接迎了上来,说方四爷刚离开,去铺子里与人谈买卖去了。
“方四爷在云州也有铺子?不用麻烦伙计了,您将地址告诉我们,等下回城我们自己找过去吧。”
既然方四爷在云州,那定是要找机会见上一面。
按时间推算,保不准他们上月发去合山的信都还没到方四爷手中呢,要是能见面谈自然更好。
不过他们刚到码头,还想再多转转打听打听,不急着回城。
“铺子不在府城内,就在外城,这里过去用不了半刻”。管事说道。
“就在外城?那就先过去,有劳伙计带路。”
“小郎君不必客气。”
听说方四爷就在附近,程颂决定先过去拜访,买甘蔗的事向方四爷打听肯定比他们自己四处找省力。
外城这家铺子同合山的一样,挂的都是方家商行的牌子,他们到时,方四爷正与客人谈着买卖,见到程颂几人也是十分高兴。
“方四爷好,可是我们来得冒失,耽误您谈生意了。”
程颂见那客人没说几句就走了,怕是被自己打扰了。
“无妨,那客人是看件玉器,价钱没谈拢,再寻买家即可。”
方四爷笑着说。
“玉器?您还倒腾古玩?”程颂顺着话茬问。
“偶尔,这次去南边,在一家寺院收了几件,运回来看看能不能赚一些。”方四爷回道。
“寺,寺院?倒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