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云州回来,而且这次去就是买纸,最多一两天就能把事办完,程颂不想让画砚跟去折腾了,可这孩子死活不答应非要随身伺候,直怕路上他家少爷被热出个三长两短。
程颂拧不过他只得点头,梁言也说想去纸坊看看货,那就一起带上吧。
这趟去没有逛吃的安排,程颂安排梁文去黎家院子住两天,梁文虽然不舍得哥哥,但也能听话,他和黎仁安也熟悉了,一起住上两三天问题不大。
其实听说纸坊在云州后,程颂多少有些自责,怨自己没早点想到买纸,否则在云州时找廖阔打听一下也能省了这趟麻烦,没几天就该入伏,还要黎兄和两个孩子跟着自己出门受罪,真是思虑不周啊。
……
两日后,办完云州的事情,几个人没多耽搁就往回返了。
程颂几天内连跑两趟长途确实疲累,怕回去路上晕车中暑,他提前吃了偷偷穿回家取的晕车药,一路从云州睡回了长宁。
亏得他提前说了自己十分困倦要补觉,否则就这与半死无异的睡法,别说画砚,连黎仁诚都无法淡定。
他们回来这天红杏和金杏制成的杏干已经晒好了,味道比山杏干要强不少,全因这杏本身的果香提了品质,可惜金杏的杏仁是苦的,无法做炒杏仁,只有红杏的杏仁用得上。
程颂睡够了,精神头不错,坐在院子里边吃边与黎仁诚说话。
“这杏好,让王止再去云州时去李记看看,若是他家果园还有,就多收些,趁着过季前赶制一批卖个高价版的。”
马上就要雕版印书,而且是不打算卖高价的书,程颂急需启动资金,满脑子都是尽快致富。
“这杏干,最好送去衙门一些。”黎仁诚提醒道。
“为何啊?”
程颂倒不心疼给几位大人送点杏干,但就为送杏干去趟府衙,总觉着有些别扭。
黎兄若不提,他肯定想不出要去,想得出估计也不愿去。
黎仁诚哪会猜不到他想什么,解释道:
“颂弟无须为难,养济院的灾民是衙门找你帮忙,如今已经两旬有余,听大姐说作坊那边几乎日日都有差役过去巡视,收山杏的摊子也一直没撤,于情于理我们也应去向大人道个谢,说说这段时间灾民在作坊的情况,而且……”
说到而且,黎仁诚顿了顿,像是有些犹豫。
“黎兄请讲。”
程颂被黎仁诚说得脑子一下清醒不少,自己的确是想窄了。
若是不考虑官员的身份,只当作合作伙伴,除了黎兄刚提到的,县里还给作坊提供了免费一年的场地,自己去做个阶段汇报也是应当,怎么就非往抱大腿的思路上跑!
太小看黎兄的格局了!
“而且观颂弟这几样买卖,均是有做大的可能,与衙门交好,日后也能便利不少。”
“呃,还是要抱大腿啊……”程颂挠头道。
不过黎兄说得一点没错,不论是吃食还是绢花,以及缸里的酱油地里的辣椒,还有马上要做的冰糖,与自己有关的这几样,要么是没见过的新鲜物,要么是没听过的新技术,样样都可能成为焦点,若是被有心的坏人盯上,会有什么风险还真不好预测,大腿,必须得抱!
黎兄英明!!
说抱就抱!想明白的程颂恨不得立刻就扛着杏干去县衙砸门,被黎仁诚哭笑不得地拦下。
“今日已晚,现在进城大人都下衙了,明日一早再去不迟。”
……
次日,长宁县衙内。
尝过程颂带来的高级版杏干,县令和几位大人都十分满意,鼓励他尽量多做,一副期盼这杏干能成为长宁之光的热切。
望着厅堂内到齐的县令、县丞、主簿和县尉,程颂心中无语得很,亏了带的杏干多,否则还不够给这几位大人分的!
长宁的公务如此清闲吗?怎么接见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还需要这么齐整的牌面。
接见程颂自然不需要几位大人都出面,只是凑巧他们正在一起讨论公务,听差役报说黎仁诚与程颂求见,谁也没舍得走!
打从上月各家分了从秀才院买的杏仁杏干,家里人都没少念叨让再去买些,但程颂一直没把摊子摆出来,听每日去送杏果的差役回来说那院子的生产倒是一直没停,为什么没卖就不清楚了。
将灾民托付给程颂后,他们对这小郎君也说得上寄予厚望,想看看这买卖他到底打算如何做,也就没派人再去采买,怕乱了他的计划。
他们哪知道程颂只是没工夫折腾零售,只惦记为挣钱快找大客户去了。
如今见程颂主动来了,还带来了新品杏干,一个个吃得是满嘴生香,无人开腔。
“今年的乡试可有考虑?”
还是县令最识大体,首先放下杏干关心地问向黎仁诚。
“多谢大人关心,学生功课上还有许多不足,今年未报名乡试。”
大人点头,不急于求成是对的。
长宁多少年才出一个案首,就算他真是文曲星下凡,也不能跳过努力这一关。
乡试人才济济,若想一击即中且得个好名次,多积蓄几年才是正途,县令对黎仁诚的决定自然欣赏,也寄予厚望。
虽然大家都更关心作坊生产,但毕竟程颂还有层学子身份,问完黎仁诚,县令也耐心关切了一下程颂。
程颂自问学业与上月初来府衙时相比,没有退步就算不错,只能厚着脸皮道了句学生会向黎兄多学习。
好在几位大人都是心中有数,怕这位除读书外天赋都够异禀的小少爷被问住了难堪,没人考校他的功课。
程颂不想在县衙多呆,更不想再聊学业,没等大人继续关心他,主动汇报了近期作坊的生产,重点说了那些灾民做工的近况。
核心重点就是一切都好,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保证受雇的灾民在家园重建完成前吃饱吃好!
灾民如何即使程颂不说,县令心中也有数。
养济院是官办的,现状定期有人呈上来,据报被程颂雇佣的那些人不仅日日吃得好,领了工作服,精神都好了许多。
堂上的几位大人早就心中有数,今日看向他的目光一直分外慈善,绝不单单因为杏干香糯。
等程颂说完,县丞跟着开了口:
“程小郎君果然年少有为心慈仁义,那些灾民为你所雇也算得上因祸得福,只是那受灾的两村里被雨水冲下的山石泥土太多,重建进展缓慢,这些人可能暂时无法重返家中。”
县丞这话说了七成,差的几句就是希望程颂能继续体谅,把照顾灾民的责任再扛一扛。
程颂自然听得懂,急忙点头表示没问题。
作坊六月活儿多,正是赶工的时候,他还担心灾民走了没人可用呢,所以表态很痛快,这责任我继续扛,请领导们放心!
程颂这番话言辞恳切态度真诚,听得几位大人脸上都浮现了满意之色。
在与县令眼神沟通后,县丞再度开口,略微严肃地对程颂说他那作坊人多,建议他平日多备些粮食。
程颂听罢一愣,看向了身边的黎兄,前几日他们刚听了方四爷的劝说买了糯米稻米,现在又被县丞提醒,难道南边受灾的程度比方四爷对他们说的还严重?
黎仁诚的想法程颂此刻也不好问,但粮食是大事,他这脑子也转不了那么多弯,直接就把自己听过的南边情况说了,问几位大人长宁会否缺粮。
听说是云州码头传出的消息,县令几人也不算意外。
其实程颂他们来之前,这四位大人就在商讨南方受灾可能影响云州这边粮食供应,进而波动粮价的事情。
如今看来这消息早就顺着运河传遍各州府了,若是传播面再广一些,即使粮食不缺,都可能因流言引发抢购,人为推动粮价上涨。
“现在受灾的只是南边两三个州府,但依经验,七月还可能有暴雨,到时若再有地方受灾,定要转运粮食过去。眼下这些日倒还不至缺粮,只是新粮的价格可能会涨一些,你那里日日耗费不少,还是多备些稳妥。”
县丞看着程颂说道,按说这种消息他们不应多说,但近百名灾民都靠这小郎君的作坊吃饭,万一粮价真涨了,他也不忍心看程颂负担过重。
“可是我在云州码头时,正好遇到漕运官船卸粮,不是从南方来的新粮吗?”
程颂忍不住问。
“你以为那官船卸下来的粮食都是要留在云州的?”
问话的是专门负责钱粮事宜的主簿。
“嗯?卸在云州难道还要卖去别处吗?”
程颂不解,他们这里又不是大琞边境,也没听说哪里要打仗,不需要往前线送粮,卸船的粮食不就应该运往常平仓或者云州各处的粮行售卖吗?
可为何这几位大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貌似还是同情智商的那种?!
“以前听夫子讲过,为安全起见,大琞的漕粮运输是分段而治,运粮的船队并非从南边装了粮食一路送到京城,而是会中途卸下,再由负责下段路程的官船重新装运,同那些只走熟悉的一段水路贩货的商船一样。”
黎仁诚给程颂解释道,那日在云州见到官船卸货后,他俩没有聊过运粮的事,根本没想到程颂以为那些粮食都归属云州了。
程颂谢过黎兄,倒也没因为自己的无知太惭愧,只默默埋怨了两句钱夫子,一点时事常识都没讲过。
谢过各位大人的提醒,抱大腿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程颂和黎仁诚离开县衙去了主街上的粮行。
见到程颂,粮行的掌柜自然十分热情,听他说想多买粮也不意外,还说这两日去云州进货时也听到了些风声,好在他们次次过去都能运回粮食,所以并未过分担心。
“若是程公子想多要,明日的进货单上我就多加些。”
掌柜对程颂说,他们差不多每隔三天就要去一趟云州,主要是进些米粮,粗粮和麦子长宁本地收上来的通常就够卖了。
“那就还是多要些稻米糯米吧。”
他们第二次去云州时,买到的甘蔗不多,王家兄弟决定多留两日,再等等其它商船,多买些再返回。
但即便用甘蔗做冰糖,多囤的糯米也无需担心用处,继续做饴糖或者做糯米主食都能消耗掉,稻米就更不怕多了,程颂各订了三十石。
两边作坊一日就要消耗一石多的粮食,加上从方四爷那里买的和搭配的粗粮,这么多粮食应该能够近两个月食用了,八月份地里又能收获一波杂粮,就算南边粮价再高应是也无碍。
掌柜做好登记,又让伙计把店里现有的稻米糯米各装了几石先送到学田,剩下的等从云州进货回来再送。
见小东家进趟城又买回这么多粮食,满院子人都无语了,难道杏干过季了,作坊要倒买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