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村里的农户都忙着给田地浇水追肥,再过几天黄豆就可以收了,蚕豆和辣椒西红柿还要多等几天。
程颂当初与村民定下的合作种植计划中,种了约三百亩豆子,施灌过腐叶土的耕田肥力足,有经验的老农预测每亩的收成定会比往年高不少。
程颂算过,即使不增产,按照往年的收成,两种豆子加起来都得近千石。
这么多粮食村里的院子肯定放不下,只能运到县中作坊的仓库里,好在火墙都已经修好了,仓库随时可以用。
豆子的用处已经想好了,黄豆用来做酱油和腐乳,蚕豆都用来制酱,唯一的问题就是缺人手。
佃农村的劳动潜力已经被程颂挖到要见底了,而且忙完采收就要准备种麦子,村里肯定凑不出足够的人手给他干活了。
“要不我再贴个招工告示?”
程颂挠着头和黎仁诚商量。
“若是不欲从牙行找人,就写张告示贴于教学处吧,那里每日来往的人不少,消息散播得快些。”黎仁诚建议。
除了买卖代州少年的个人牙商,县城里也有开铺子做生意的牙行,除了人口买卖,也中介房屋土地。
不过程颂并不打算买人,公堂上强买是为了救下那些少年,平日做工他还是想以雇佣为主。
前些日他又收留了一对姐弟,姐姐八岁弟弟六岁,是章清送来的。说俩孩子就是长宁县城人氏,父母俱亡,租来的屋子也因付不起房钱被主人收回了,两人只能流落街头,去他家铺子前讨饭时被章清看到,问清原委后就让他们留下了。
按章清所言,他可能是受了程颂影响,遇到这样的孩子便也想出手帮一把。
收留两个孩子对章家而言算不得什么负担,但人在他家就只能做些散活儿,更没人有空教他们读书识字,便带上人跑来和程颂商量了。
这姐弟俩虽然年纪不大,却清洗打扫烧火煮粥样样会干,其实就是不会干活儿,程颂也不会眼看着这么小的孩子流落街头,便答应都收下了。
两个孩子刚来,年纪也小,程颂怕他们分开住害怕,便暂时把两人安排住到了制糖院。
这院子现在开工早收工晚,与秀才院就一墙之隔还算安全,等他们适应些了就可以分去与代州的孩子们同住了。
像这样的事有了机缘遇到就伸手帮一把,但程颂并不打算刻意跑去牙行买人。他有善心,也有自知。世道本就如此,他无力救下所有人,也不想因此和自己较劲,就像如今这样,尽力足矣。
这次招工没有技术门槛,要求就三条:五十岁以下,干净利落,做工勤快。
告示贴到教学处确实见效,二十多个名额两天就招满了,被雇的全是四十多岁的妇人。
按程颂的说法,这个年纪还需要出来找活儿干的女子定是家里十分困难,就尽量多给她们一些机会。
虽然在大琞人眼中她们中许多人连孙辈都有了,年龄偏大,但在程颂看来她们离法定退休年龄还好几年呢,正是有经验又能干的时候。
程颂一斤豆子还没挑完,这些大婶三四斤都拣好了,效率实打实得高。
除了这些收拾豆子的妇人,程颂还从村里雇了几个力气大的年轻人负责搬运,每日收了豆子称重后就运到县里的大院。
做酱油和腐乳的核心技术暂时还不能传出去,料水的比例、封缸的技巧和时间都需要保密,程颂不打算总让黎仁诚抽时间陪自己做这些,就去周家请了舅父舅母帮忙。
做豆腐也是和豆子打交道,把活儿全搬到县里去照样干,只是做豆腐需要早起,家里需要有人住到作坊,否则等城门开了再过去就有些晚了。
舅父舅母没觉得麻烦,很痛快就答应了,定下了老两口和儿子轮流去县里住,这样调换一下还能轮着歇歇,日日全家都早起也确实辛苦。
程颂又给舅父买了个大号的石磨和一头毛驴,周家干活儿的强度一下小了许多,早起也不用自己磨豆子,套上驴就行了。
秀才院里第一次做酱油时全家人就围观过,大概步骤都知道。腐乳的制作也不复杂,程颂带着做上一两遍他们就记熟了。
舅父毕竟开过铺子,把这两项买卖托付给他们程颂还是很放心的。虽然舅父舅母说不要,他还是定下了一月每人五两银子的工钱,这绝对是亲情价了。一个月多了二十两银子,全家人的干劲儿都是足足的。
最近作坊和田里都是一派忙碌,除了刚会爬的和走不动的,整个村子就一个闲人。
“牛娃,去找找画砚,该吃饭了。”程颂喊道。
“哎!”
秋收刚开始,程颂就给画砚放了假,让他背着画板到处写生去了。
预考过后,画科的科举就只剩专业考试,虽然画砚不向往做个吏员,但程颂还是希望他能把秀才考下来,避开服役的风险。
画砚自己也同意,所以虽然日日跟着少爷东奔西忙,但他并没有放弃练习绘画,像这样农忙的热闹景象正是他感兴趣的,几乎日日都会画上两幅。
前些时送别廖阔时,程颂拜托他帮忙在府城留意找找教绘画的夫子,不求多高明,能教导一下画砚基本的技法就可以。
黎仁安虽然也有些作画的天赋,但学起经义来十分艰难,黎仁诚本就打算靠自己免了两个弟弟的役苦,便不在功课上要求他们了。
程颂倒是也让他跟着画砚一起出去写生,但这孩子舍不得工钱,非要留在院子里干活……
收上来的豆子一车一车往县里运,白日里黎仁诚带着梁言一家一家统计收成,等程颂散学之后便给他们结算豆子钱。
五月麦收时,各家的收成就多从三石涨到了四石左右,播种杂粮前全村的地都被精心灌了一轮肥料,秋收每亩收成又蹿了一截,全都超过了四石五斗,个别几家亩产甚至接近五石了!
村民们日日到秀才院领钱时都是笑得合不拢嘴,感激的话说个不停,看得程颂也是心中高兴,只是脸颊发酸,谁来了都得跟着高兴一遍,笑得小东家脸都要僵了。
五月的施灌是全县联动,虽然别处不像佃农村里都是上等田,但收成的增幅差距都不大,两成打底,三四成居多,除了因暴雨遭了损失的,其他多数田地都增了产,整个长宁都笼罩在了丰收的喜悦中。
增产的消息自然很快报到了衙门,然而此刻坐在公案旁的长宁县令,望着眼前的两份公文,却是喜忧参半,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