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因与陈卓商量新话本内容耽误了点时间，临近酉时程颂才回到佃农村。
那部“少年猎户异世奇遇”的小说已经写好了，雕板也刻完了，只是因为最近印坊全力赶制第二册识字书，刷印的慢了些，预计要到十月初才能上市。反正辣酱还在熬着，程颂也没着急。
他还选取了几处情节，让画砚和黎仁安试着画画插图。制糖院有不少喜欢画画的娃娃，买回的颜料画笔全摆到了院子堂屋里，轮休和下工之后谁想画就过去。
现在日日散学回来程颂都能看到不少新作，煞是有趣。
对于有其他孩子想跟着一起画插图，程颂都不反对，谁画得好就用上，无非多雕几张版，又不用彩印，插图多的书肯定更好卖些。
回来晚了怕大家惦记，程颂走得快了些，还没等进村，他却看到了一样奇景，村口的大树旁竟然拴着几匹马。
马在长宁可是稀罕物，别看西城门有个牛马市，但多是卖骡子和驴，牛都不多，马更是没有，但此刻小小的佃农村口居然有十几匹马，不过却只见拴马，没见人，谁心这么大，不怕被偷了吗？
此外现在正是做晚饭的时间，村子里炊烟四起饭香四溢，不少院子还会传出说话声，但程颂愣是从这热闹中觉察出一丝莫名的安静，这说法连自己都觉得别扭，总觉着像是少了些什么……
想不明白就算了，程颂脚下没停，快到制糖院时，见除了几个踢球的孩子，院门口还站着个陌生男人，身材高大左手持剑，一派英气。
持剑？程颂穿来之后还没见过持剑的人呢，衙门的官差都不能人人佩刀，这人居然佩剑！
看他的穿着和剑柄的装饰，程颂心中有所判断，这人有没有高绝的武功不好说，肯定有钱！
来大客户了？？
没等程颂和对面的人说话，几个孩子先喊起了少爷，佩剑之人听罢便知道了程颂的身份，冲着他微微点头算是见礼。
酷范儿啊！
程颂见状立刻整了整自己的书包带子，一手捏着包带，一手按着书包，也冲着对方微微点头，照着样儿回了个酷酷的礼，满副傻气！
点头之后他立刻做回自己，拱手道：“在下程颂，敢问兄台是？”
“程公子好，我是陪我家主人来拜访程公子，主人正在院内。”
这人差点儿被程颂的二重礼逗乐了，拱手回道。
很好，一没说自己的名字，二没说主人是谁，保密原则执行很到位，程颂给他点赞后进了院子。
“一只眼内两个眼珠如何视物，同样的景象叠加出现吗？有何威力可言？”
“这本就是奇珍异兽，两个眼珠有何奇怪，刚才那九尾狐你为何不说。”
“九尾兽的传说自古有之，无可非议，但这两个眼珠的鸟确是奇怪啊。”
“我家少爷说这叫重明鸟，能击退凶兽，十分勇猛。”
“怎么又是你家少爷说？”
“本就是我家少爷说的，你这人总要争辩。”
……
今日堂屋里十分热闹，不仅画砚黎仁安和几个轮休的小队员在画画，黎兄也在屋内陪着。
除此之外程颂还看到几个生面孔，三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比身侧的梁言略高的华服少年，就是他正与画砚争执。
“这些是？”
两个孩子还在争论，其他人都没说话，程颂低声问黎仁诚，又看了眼门外，院子里还站着另外两名持剑的，这阵仗十分不一般，土豪气都拉满级了。
“说是京城来的商人，来买西红柿的。”
黎仁诚是被吴婶子喊过来的，这些人虽然贵气十足，倒也十分客气，自己介绍说主家姓严。
京城？西红柿的鲜果除了供给章家做菜，往云州给方四爷和廖阔送了些，就还有单县令要的二百斤，说是寄往京城了，但也不能据此判定这些人就是单县令的友人，难保方四爷那边也有京城客商见到过。
程颂猜不出来就放弃了，不管是谁，来了就是客，好生招待就是。
“少爷！”
画砚见程颂回来了，放下笔走了过来，面上还露了点嫌弃。
这京城来的小公子甚是难缠，都说是异兽了，就是要争辩，但碍着客人身份他又不好多说，闷着气过来接下少爷书包送回房间去了。
彼此见礼之后，程颂捋了捋这几人的身份。
主人就是华服少年，名字是严昭。屋内的三个男人和外面持剑的几位都是他家家仆，说是在京城有幸尝过西红柿，便趁着闲游的机会，来长宁买些带回去，没想到西红柿的鲜果已经不多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做酱用的，给诸位带几斤也无妨，只是确不能久放了，几位可曾尝过我家的酱料？”
程颂这一问带着点试探，他给方四爷和廖阔只送了鲜果，只有给单县令送了些辣酱，他们若是在京城尝到过辣酱，那大概率就是与单县令的友人有些关系。
“未曾尝过，既然程小公子说好，那定要买些回去。”
回话的就是沈衍，因着对长宁熟悉些，这次三皇子出行把他也带上了。送去京城的辣酱他们都吃过，但这些都是人精，回起话来时刻防范，不给对方探查的机会。
“那几位若是不赶着回去，晚饭就在这儿吃吧，正好尝尝我家的几种酱料。”
程颂邀请道。
“几种？小公子这酱料还不止一种？”
这话是一直伺候三皇子的姚伴伴问的，送去京城的可就只有一种辣酱，那县令信上说叫蒜蓉辣酱。
“是，前些时只做了一种，后来果子熟得快了就多做了几种，几位先请坐，我去准备饭食。”
程颂说完就准备回去换衣服做饭。
“你会下厨？”
三皇子惊讶道，这人年纪不大，会编书已经出人意料了，还会做饭？据报说他家境不错啊，还需自己下厨，难道情报有误？
会这么想的除了三皇子，还有他身边的几人，脸上都显出了几分意外。
“我家少爷的厨艺可高了，保准你们没见识过！”
已经跑回来的画砚高声道，一脸骄傲地看着对面几人，尤其是那个严昭。
都是小公子，看看我家公子，会读书会赚钱还会做菜，不像你，就会强词夺理！
收到眼神挑衅的三皇子……
两刻之后，没等见识程颂的厨艺，三皇子一行就先被算术小课堂震撼了。
每日晚饭前，采摘小队还有一次晚课，有时是识字，有时是算术，都是基本的加减乘除。其实程颂和黎仁诚已经在编写算术课本了，但阿拉伯数字没几个人认得，这书印了也没人能看懂。要想普及，还得先培养能教课的夫子。
尽管如此，也没挡住程颂编书的决心，别人不会那就他和黎兄先教，教会一个算一个。
见孩子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满墙奇怪的符号，三皇子等人心中的惊讶已经无法言表，这到底是个制酱作坊还是个谍报组织？
毕竟是远道来的客人，程颂没让他们在制糖院和大家一起用饭，把菜饭都单盛出来在秀才院摆了一桌。那位面白无须的随从倒是热心，每次都帮忙端菜。
院里人都忙着，黎兄还在给孩子们讲题，严昭和其他随从都在跟着听课，程颂就没和这人客气，端就端吧。
为了照顾严昭，晚间的几个菜酸甜口居多，咸辣的炒鸡也做了不少，一桌人吃得……十分安静。
“不好吃吗？”画砚悄悄问梁言。
“好吃啊。”梁言也悄悄回道。
“好吃！”
旁边的梁文没那么多心思，听见画队长问就跟着抢答。
“好吃。”
程胜和勤学也跟着点头夸。程颂雇了骡车每日接送他们往返私塾，回来时已经快吃饭了，所以他俩只知道来了客人，并不清楚之前的争论。
“那这些人怎么都没点反应，吃得倒是不少。”
画砚瞅了瞅只顾埋头扒饭的几个客人，不解地嘀咕。
“这几道菜做得甚好，酱料的味道也特别，程公子厨艺了得。”
终于舍得放筷子的三皇子认真夸了句。刚才姚伴伴已经趁端菜的机会都试过毒了，所以他们几人吃得十分放心。
原来正宗的西红柿炒鸡蛋是加了糖的，与宫中厨子作出来的味道确有不同。
其实加糖只是为了迎合孩子们的口味，程颂自己倒不会次次都放，不过被人夸了总要客气一下，便多说了几句这菜的做法。
“请问程公子，这道生拌西红柿上洒的是什么糖？未曾见过。”
这话是姚伴伴问的，端菜的时候他就见菜上洒了一层晶亮的调料，尝过才知道居然是糖。三皇子他们落座时冰糖碎粒已经化了，所以只是尝出味道有些不同，没想到是特殊的糖。
“是冰糖，也是用甘蔗做的，但只有我们这里能做，市面上还买不到。”
程颂没卖关子，这行人一看就是大户。画砚不明白人家为什么不夸他做的菜好吃，程颂却看出来这些人吃饭的规矩极好，并非是刻意等到吃完了才开始夸，而是已经养成了食不言的习惯。
冰糖刚开始做不出那么大的量，先坑几个大户没什么不好意思。
“冰糖？能否请公子取一些来看看？”
听名字就似有特异之处，几人都是好奇，想见识一下。
“自然，几位稍待。”
秀才院的厨房就有冰糖，程颂直接将糖罐搬了出来，夹出一小盘冰糖递给他们。
姚伴伴取出巾帕，捏了一小块尝了尝说味道果然好，比沙糖清甜许多。
“这冰糖不仅样子清亮，而且有清心泻火补胃生津的功效，当下时节，用这冰糖炖煮些梨子，还有助于润肺化痰。”
程颂推销得十分细致，越有钱越怕死，往保健上吹肯定没错。
这几人听了果然眼神都亮了不少，三皇子虽然没吃，不过那道撒了冰糖的西红柿味道不错，这冰糖颜色也确实好看，又听了程颂这番吹嘘，当下就决定买些带回去送给父皇母后和两位兄长，至于功效是否真如他所言，自有太医会验证。
“如今制好的糖不多，价格也有些贵，一两银子一斤，若是明年做的多了，价钱应会便宜许多。”
程颂原本想好的批发价是一斤一百三十文，但要等到成品足够了才能卖，不过这小公子既然问了，他也没客气，想尝鲜，请加钱。
“那就先要两千斤吧。”
三皇子直接道，其实他也不知道两千斤冰糖有多少，能做多少菜，既然对方说存货少，那就先少买点儿吧。
“两，两千斤？”
程颂重复，你是打算吃出一家子糖尿病吗？！
“严公子是打算自家食用还是买回京城售卖？若是售卖，可以等到明年再说。”
程颂提醒道，别囤那么多货卖不出去，明年他一降价这么多冰糖砸人家手里。
“目前不打算售卖，我家人多，多买些无妨。”
严昭无所谓道。
“好，多谢惠顾！”
见严昭这么肯定，他身边的几人似也不觉意外，程颂也就不客气了。
一斤冰糖的成本不到一百文，听他们用一两银子的价格下单两千斤，刚刚还对严昭满腹怨气的画砚突然没了脾气，转而同情起这小公子了，你你你，你可上了大当了！
“请问程公子，那重明鸟是何由来？有何本事？”
吃饱饭又谈了笔买卖，三皇子终于又想起那鸟了。
大琞也有类似山海经的神话传说，但细节有很多不同，程颂也是随意找了几个神兽的素材提供给了陈卓凑数，哪想到来了个较真儿的。
“重明鸟是早前从神话故事中听来的，据说是种力大无比能够驱逐凶兽保护百姓的神鸟，不过具体是哪里的神话就不太清楚了。”
程颂没敢说是书上看来的，直接掰了个听说，神话嘛，本来也是传来传去版本众多，不怕人深究。
神话的说法显然无法辩驳，三皇子便放弃了对鸟的探究，转而好奇起了算术课堂。
书都印了程颂自然是不打算隐瞒的，只是算术的来源还是延续了胡商处学来的说法，爱信不信吧。
三皇子信了，不止信了，还打算认真学习一下。但这算术除了程颂与黎仁诚无人会讲，连黎仁诚都是这几个月刚学的，不过他本来就有算学基础，学起来并不费劲。
最近程颂正努力遵守非必要不请假原则，显然给这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