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有昭陪伴身边，玉的日子不算太无聊，他们一起念书，一起练习射箭。玉比昭年长四岁，力气却没比他大许多——他们一起拉不开弓。

“玉姐姐。”昭放下弓。

“怎么了？”玉还在和弓做斗争。

“当心伤到自己。”

“我才不会。”

语毕，玉跌坐在地上，手心出现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玉姐姐！”昭慌忙捧起玉的手，“快喊医师来！”

“哎呀，我没事。”在弟弟面前，玉装作坚强，“小伤而已。”

等医师和莲赶来，玉只差缩在莲怀里嚎啕大哭。

莲让昭回去自己寝宫，而她带玉去到她的。

“小昭还钦佩你勇敢呢。”莲看着玉泪滴滴的模样，“简直是小哭包一个。”

“我是姐姐，自然要做个榜样给昭看。”玉说，“可你是我姐姐嘛，我痛，当然要让你知道。”

莲塞一颗桂花糖到玉的嘴巴里，“吃吧，吃了糖，就不兴哭了。”

玉懒懒散散倚在莲的肩膀上，直把受了伤的那只手擎给莲看。

“看见了。”莲轻声细语，“姐姐心疼着呢。”

“这下我不用习字了。”

“好。”莲顺着玉的话说，“不习字了。”

一答应便是几个月，玉自己乐得清闲，还不忘去督导昭的功课。开始有趣，久而久之没意思。玉又去缠着莲。

“哥哥几时回来呢？”

莲问：“你想他了？”

“他再不回来，我的伤要好了。”

真是个小孩子，生来是让人疼爱的。玉躺在莲的腿上，绢一般的手高高举起，细腻雪白。莲看见一道浅浅的伤痕将玉的掌纹划断了，其中有她的生命线。

“我难得受一次伤。”

“说什么胡话？”莲喝止玉，“多少人，一生只求平平安安。”

“姐姐，我错了。”玉卖乖，“不要生气。”

“小玉，姐姐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去掉一点便是王，添一个字便是玉玺，玉这个名字太贵重，莲从来担心她的妹妹会承受不起。这份担心绝非空穴来风，小时候的玉常有高烧不退，为此吃下不少药；近年来好了很多，没想到手又受伤。小时候的事情，玉记不得了，所以她会说出“难得收一次伤”这种话；莲记得，莲不希望旧事重演。

“我会平安的。”玉笑着说，“我有姐姐……我还有哥哥。”

星被玉盼回来了。玉跑进星的寝宫，献宝似的给他看手心伤痕。

“现在看不出来了，原先伤得好重。”玉反复强调，“好重好重。”重不出个所以然。

星早从书信里得知玉的伤，文字已让他心疼不止，如今切切实实看见了，更是怜爱到无以复加。

“疼吗？”

“疼……”玉撒了谎，但看见星神情凝重，又改口，“不疼了……”

星拉过玉的手，贴向自己的脸。“把伤疤传给哥哥吧。”星说，“我的小玉，美丽无瑕才好。”

“不要。”玉抽回手，又摸摸星嘴唇上的疤，“你都有一个了。”

玉的指尖柔软但冰凉，星在呼吸间湿润温暖它。

星故意问：“你嫌弃我了？”说话间嘴唇似有若无蹭过玉的手指。

“怎么会？”玉以为是自己的动作惹星伤心，急忙解释，“我最爱是哥哥。”

“我也最爱我的小妹。”

星说着，捧起玉的手，细细亲吻她的伤痕。他的吻很轻；因为轻，所以格外痒。他像一只豹子，他像一匹狼，用温柔和乖顺掩饰野心。她轻信。

“轮到你证明了。”星的声音好像蛇，“你的爱。”

要怎么证明呢？他已经给出范例。玉垫了垫脚，吻在星的嘴唇之上。

疲惫的爱因为吻而舒缓了，她的一点嘴唇亲切依在他的嘴唇上，可爱又动人。

星稍稍仰起下巴，挪正嘴唇的位置。

“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声音，玉后退半步，抬眼看见莲。

“姐姐？”

莲冲过来，抓住玉的手腕，仓皇就要带她离开；星阻拦，莲挡在玉身前。

“你再也别想接近她。”莲一字一顿，“有我在，你再也别想接近她。”

“你会告诉父王吗？”星问。

莲愣住了，她回头，对上玉怯怯而迷茫的眼睛。“她是我妹妹。”莲对星说，“我会保护她。”

星不再阻拦，莲拉玉到偏僻无人处。

“你不可以再见星，你知不知道！”

“为什么？”玉不解。

“你们是兄妹，而他亲了你。”

“可我们也亲过呀。”

莲哑然，半晌，她开口，“小玉，不一样的。”莲苍白解释，“我是你的姐姐，不一样的。”

说着莲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玉从没见过莲这个样子，“姐姐。”玉小心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事？”

“不是你的错。”莲抱住玉，“小玉，你答应姐姐，把今天的事全部忘掉，好不好？”

“好……”玉回抱莲，犹豫着，没将军营中的事说出来，“我以为，哥哥和姐姐是一样的……”

哥哥和姐姐是一样的，可以和姐姐拥抱，所以可以和哥哥拥抱；可以接受姐姐的亲吻，于是可以接受哥哥的亲吻；可以与姐姐同枕共眠……莲不敢想下去，她放开玉，本想仔仔细细查验一番，但看见她眼角低垂，隐隐有泪。

“但是不一样，是吗？”

玉真的哭出来，她的泪和莲的泪掉落一起，含混成片。“姐姐。”玉呜咽着，“我该怎么办呢？”

“不怕，有姐姐在。”无论玉做过什么，莲都选择不追究了，“你回你的寝宫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等明天醒来一切都是新的了。医师调配好祛疤痕的药膏，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那哥哥呢？”玉问，“他怎么办？”

“他的事，必须他自己解决。”

“姐姐。”玉揪住莲的衣袖，“你陪我回寝宫，好吗？我不想一个人。”

“你要学着一个人。”莲正色，“是我不好，总把你当成小孩子，可你长大了，你知道吗？你长大了，你不能处处依赖我了。”

“我一定要在今天长大吗？”

看着玉，莲还是心软了，她陪她回寝宫，帮她擦去脸上的眼泪，又看她入睡。

玉做了梦，梦里她咿呀着，一会儿喊哥哥，一会儿喊姐姐，最终却谁都留不住。

隔天医师送来药膏，玉将盛药膏的盒子放在手心把玩好一阵，没有打开，而是放在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