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不情愿地抓住太宰的裤脚，一边拉一边不停地嘀咕，“天哪，这裤子也这么沉，里面是装了铅块吗？”

终于，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把太宰治这个大型漂浮物弄到了岸上。

我站在一边，看着刚从水里被中岛敦拉上来的太宰，内心百感交集。太宰湿淋淋地躺在岸边，水珠顺着他的刘海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他微微抬起眼皮，慢吞吞地扫了中岛敦一眼，嘴角扬起一抹看不出什么意思的笑。

“就是你吗，妨碍我入水的罪魁祸首？”

中岛敦好不容易将太宰从河里拉上来，却听到这话，愣愣地站在一旁，似乎还没从刚刚的混乱中回过神。

他看着这个刚刚在水里沉浮的人，艰难地开口：“呃，您……没事吧？”

“哦，真是不幸，我没事。”太宰一边拧着湿透的袖子，一边轻轻地叹气，“计划失败，真遗憾。”

中岛敦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您为什么会在河里？难道……是失足掉进去的？”

太宰闻言笑了一下，语气悠然：“不，确切地说，是我自己跳进去的。毕竟，投河自尽听起来多么浪漫不是吗？”

中岛敦看着被救上来的太宰治，迟疑着开口：“那您刚才……是自杀吗？”

太宰轻轻甩了甩头发上滴下的水珠，嘴角扬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嗯哼，正是如此。”

中岛敦眼神里充满不敢相信：“您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有人这么……”

太宰治打断他，语气平静：“这么想不开？可是，我觉得跳河其实是一种很优雅的死法。再加上今天天气不错，水面反射的阳光看起来也挺美的，不是吗？”

中岛敦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他目光从太宰湿漉漉的外套转移到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上，试图寻找一些不寻常的迹象，结果发现对方的表情竟然十分轻松自然。

“我……那很抱歉。”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嗯，真是太遗憾了。”太宰耸耸肩，语气带着点戏谑，“看来今天的自杀计划只能作罢了。”

中岛敦一头雾水：“您的意思是？”

太宰摆了摆手，叹着气说：“算了，不给他人添麻烦干净利落的自杀是我的信条，你救人是出于本能，既然给你添了麻烦，那便是我的过错。”

中岛敦脸上写满了困惑，他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然后试探着问：“所以……您为什么非要跳河呢？”

太宰治撩了撩湿透的刘海，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我不过是追求生活的终极自由罢了。”

我在一旁听得简直想打个哈欠。

“生活的终极自由是不上班啊，”我插嘴吐槽，“何必非得往水里跳？”

太宰听了，冲我一笑：“说得有理。其实我更想在家躺着，问题是没地方了。你也看到了，我连榻榻米都没给我留。”

“……那您还是跳吧。”我毫不客气地回嘴，“反正等你跳几次，房子也是我的了。”

“啊哈哈。”太宰笑得像是听了个笑话，“要不这样，回头我再跳一次的时候叫上你，让你近距离观摩如何？”

“省省吧，”我白了他一眼，“谁还没见过人跳河似的。倒是你下一次准备跳之前是不是该发个公告？好让旁边的船躲远点，别耽误人家生意。”

“所以说，”我盯着还湿漉漉的太宰，语气里忍不住透出几分不满，“你既然真的想自杀，为什么不找个无人之地？偏偏选在这里，影响水质也就算了，还惊扰路人，这不是很妨碍社会吗？”

太宰微微一笑，理直气壮地回答：“喂，公共资源嘛，人人都能用。再说，我可是挑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点。连死都要选个有情调的地方，这才显得体面。”

我翻了个白眼：“这叫风景优美？河边都快变垃圾场了，你还诗意呢。”

太宰依旧泰然自若：“嗨，你眼光太差了。想象一下，夕阳余晖洒在水面上，微风轻抚过脸颊，我的身影缓缓没入清澈的河流，多浪漫。”

中岛敦眼神左右飘忽，像个不知所措的观众。他看了看太宰，又看了看我，最后硬着头皮小声说：“那个，大家还是别吵了吧？吵架……也不太好……”

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说真的，其实当初捡到太宰治的时候，他就在入水。

说实话，我对像太宰这样的人一直抱有一种特别复杂、无法一言以蔽之的情感。

就好比你发现了一种外形诡异、生长方式令人匪夷所思的植物，明知道它根本不会开花结果，甚至连泡茶治病的功能都没有，可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总会跑到它面前多看两眼，带着既不解又无可奈何的好奇心，观察它一天又一天。

我其实对“喜好自杀”这个习惯非常无法理解。如果说有人爱收集邮票、有人热衷炒股、有人喜欢研究星座，这些至少都能勉强归类为“个人爱好”，虽然我未必感兴趣，但好歹能点头表示理解。

但像太宰这样，整天追求什么“优雅的死法”，在我看来，真的太奇怪了。

热衷于自杀。这是什么类型的兴趣爱好？我真心无法理解。

通常人们爱好某种事情，总有点个人动力在背后支撑着，比如成就感，比如愉悦感，比如单纯的打发时间。但是太宰不一样，他的“爱好”直接绕过了这些常见的理由，直奔死亡主题。

这就好比一个人打游戏不是为了通关、不是为了升级、不是为了收藏装备、不是为了在排行榜上炫耀——他打游戏的唯一目标，是为了体验“游戏结束”的界面。

这样的“爱好”确实让人哭笑不得。

你能说他错了吗？似乎不能，因为他从未真正伤害别人；你能说他对吗？那更不可能，因为他分明总是折腾得身边的人心神不宁。

而最令人难过的，是即使他最终成功了，也没人会知道他的“成就感”到底从何而来——因为他再也没法和任何人分享了。

我后来一次去武侦找乱步帮忙，结果在大楼附近的河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水里迈。

我那时候整个人一阵火大，心想：这家伙还来？就不能换个爱好吗？比如养花、喝茶、遛狗、钓鱼，哪怕迷上跳棋都比天天想着自杀强吧？而且我实在想不通，明明他整天说要“干脆利落地自杀”，那为什么总挑些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呢？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求观众。

我脑子里瞬间开始吐槽各种可能性：他是不是觉得没人捞他太寂寞？或者是他的“死亡仪式”一定要有围观群众才算完美？

我不得不承认，虽然我每次都在吐槽，但心里有点不争气地开始关注他会不会真有一天搞得太过火，然后……

好吧，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叹了口气。

“我就不明白了，”某天，我手里拿着茶杯，瞪着面前心安理得喝茶的太宰，“你这么喜欢自杀，难道真是闲得慌吗？”

“因为啊……”他轻轻地拖长音调，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试探，“不觉得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吗？人类大多数的行动都围绕着如何更好地活下去，而我只不过是想尝试反其道而行之罢了。”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道：“可是，这不是普通人会想的‘体验’啊。哪怕……哪怕只是开玩笑，也太过分了。”

他垂下目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如果不是开玩笑呢？如果说，我是真的觉得，生与死本就是一体两面，尝试过‘生’这一面，也该感受感受另一面。”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接不上这个逻辑，只能无奈摇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死成了，别人会怎么看？”

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倒是希望你能稍微为我叹口气，也算是对我们这段缘分的告别。”

我们之间的空气像是凝住了一瞬，然而，太宰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将目光转回窗外，继续轻声说起那些生死无常、轮回哲学的事情，仿佛刚才的那一眼，只是我错觉而已。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非要走这一步。”我试着打圆场，抬起手假装不经意地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世界上这么多人，怎么就不能多看几眼呢？没准还能发现点有趣的东西。”

太宰终于笑出了声，语气比刚才更加随意了些：“哦？所以，我应该多留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我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索性把视线转向天空。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你如果消失了，有些人会觉得很寂寞啊。”

他他突然看向我微微挑了挑眉，嘴角一抹浅笑扩散开来。“谁？”太宰语调轻缓，“是你吗？”

我原本只是顺口一提，却没想到太宰会这样反问。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语气像一阵轻风般轻柔。

我愣了一下，赶忙移开视线。

“别胡说，”我撇撇嘴，“我是替你身边的人说的，他们肯定不想失去你。”

“哦，那可就有意思了。”太宰眨了眨眼，语气轻快，“我的朋友们一定会纷纷感慨：‘哎呀，这次太宰真的实现了他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