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常抬起手想拿回护目镜，被尤桑一把打掉。

“别急，我问你答。”尤桑使巧劲拿走对方握着的手电筒，关上开关，四处彻底失去光源，面前人的面容朦胧起来。

尤桑：“为什么利用队友？觉得累赘？”

谢南常：“准确来说，是我认为这么做性价比最高。”

他没法控制自己去分析利弊，并无视其中风险，就连队友的性命也可以不顾。

他认为把这些不可控因素掌握在自己手里，够狠，才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要是让他们自由发挥，谢南常不能想象之后的种种糟糕结论。

就像他的父亲那样，将他丢在安全区内，自己反倒消失不见，对年幼的谢南常来说简直狠心。

再加上可能是谢南常内心带着的劣根性，他的行为略有一些报复的意味。

但尤桑平平淡淡，不为所动的模样，谢南常眨眨眼睛，感觉对方仍不满意他的答案，只得继续道。

“好吧，的确有点报复心理在里面。”谢南常停顿酝酿了一会儿，再度开口，“我很不喜欢那些承诺嘱托，也不喜欢帮助别人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像当初蒋厉的哥哥希望他多关照蒋厉，以及郭茜将阿欢托付给他一样。

“军人这个身份对我的要求太高，责任压得我喘不上气，我不喜欢它们。”他垂手去碰碰尤桑。

尤桑没动，谢南常顺势抽掉手电筒，抬起对方的手贴向自己额头，活像只求安慰的大型猫科动物。

“我真的好累，尤桑。”

尤桑的手套也被对方脱了，皮肤相贴的地方逐渐升温。黑暗里埋藏了一切隐晦的情绪，视觉迟钝的同时，触感变得更加清晰。

他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很痒，但并不讨厌。

尤桑挣了挣没啥用，谢南常死都不放手，只能又问：“不喜欢为什么还做军人？”

为什么还要坚持做军人？谢南常早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烂熟于心，因为那对他影响深远的父亲。

他把那样好的父亲作为榜样，装得很好也做得很好，还站上了帝国指挥官的位置。

直到尤桑将这些表面揭开，这才让谢南常发现自己有多么的卑劣，根本不像尤桑认为的那样好。

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他不希望父亲会失望。

尤桑：“这不是你现在利用队友的理由，你不可能永远控制他们去达到你的目的，万一某天马失前蹄，你唯一指望的只有他们。”

“团队要有团队的模样，每人都会是团队领头人，累就退下，能扛就上，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

“不懂。”谢南常声音闷闷的，让尤桑搞不清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尤桑皱眉，他本来就不擅长做这种调解的事情，而且他只是想要通关副本，怎么就这么难搞？

这简直令人抓狂。

但他仍是说着：“行，既然这样，后面小队的指挥权归我。”

“为什么？”

“给你后面不得乱成什么样？还有，手从我腰上爬开。”

谢南常才不听他的，一把将人紧紧搂住。

尤桑没能挣脱开，心里正恶狠狠地思索千万种碎尸方式。

“小少爷，你怎么能这么好。”

谢南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尤桑的思潮。尤桑十分没好气，冷声道：“我也可以很坏，想见识一下么？”

结果他见到对方蓦地笑出声，连带着两人的身体都在颤，成功使尤桑更是瘫着一张脸。

“笑屁。”

尤桑不会知道，自己在面对他时不断降低的底线与警惕，无一处不展现出对谢南常的纵容。

像是在众人前为他编谎话的掩饰，以及刚才关掉的那一束无遮无掩的灯。

面对他这样卑劣麻烦，表里不一的人，尤桑仍然愿意替他找解决方案。

谢南常难耐地舔了一下牙尖，将脸靠上尤桑的肩膀，沉浸在这个拥抱里。

不会是阿欢的灵徒幸运星的幸运属性加持在他身上了吧，否则他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人？

仿佛口渴难耐的人，在沙漠里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片救命的绿洲。

他疲惫的灵魂也找到了它的栖息地。

*

让阿欢去寻找程岁是有道理的。

既然天狼不会轻易出现，那阿欢就开启了轰炸模式。

她先把房间搜一遍，再专挑那些最为漆黑的角落轰炸。除了会招惹一些怪物，没有灵捕愿意出来挨这一遭。

最后阿欢是在偏南门的水房发现的程岁。

这里阴暗又潮湿，程岁为躲避轰炸，正小心翼翼地从这里逃离出去，被紧盯阴影的阿欢给捉住了。

“我不想出去见他们。”程岁的嗓音隐忍沙哑，不情不愿，唯有身体的颤抖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阿欢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伸手拉住程岁不让他逃走：“你在害怕？”

程岁支支吾吾不肯说。

由于对讲机亮起了绿灯，阿欢试探性地朝他身后看去，是另一个瑟瑟发抖的“程岁”。

这是阿欢第一次看见B面的人，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压都压不住：“B面来的？不是吧程岁，你一个大男人害怕另一个自己？又没伤害到你……”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装备相同，神态表情如出一辙。只是对方对讲机亮灯的规律和他们反着来。

“不，不是这个，我也看见了。”“程岁”声音被压得很低，仿佛很快就要在空气中逸散。

阿欢稳住两位即将崩溃的情绪：“别慌，你们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花费了些许时间才让对方勉强镇定下来。

“我看见了两个蒋厉。”

程岁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连字音都在颤抖：“蒋厉杀死了蒋厉”。

*

阿欢想要把他们一并带回小队，两位死活不肯跟着，说感觉蒋厉好像发现了他们。说完便脑袋一缩，就要回到黑影里。

“蒋厉现在不在A面。”阿欢扯住某位程岁的手臂，不让他逃走，“这样，反正都是影子，那你们就进入我的影子。”

程岁虽然性情大变，但脑子没丢，还是懂得集合的必要性。

他们最后妥协，将身体沉入影子里。

阿欢只觉身上多了一种飘渺的压力，一回头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十分轻松地将人带回尤桑他们那头。

尤桑派了一条荆棘来接应，一见到他们两人，阿欢便四处张望，询问道：“蒋厉人还没回来？”

“我们换了地方，”尤桑朝阿欢身后看了两眼，“程岁在影子里？”

阿欢点点头，把从程岁那头得来的消息转告给两人。

听到这里，谢南常哼笑一声，成功吸引到尤桑注意力后，又朝后者比了个大拇指。

阿欢：“……”

她白了谢南常一眼，继续说：“联系到主线，蒋厉大概也是被怪物附身了，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其实从一开始蒋厉的表现就显得格外矛盾。

尤桑两人处在达伯旧址北侧，而蒋厉出生点位于南侧，呈现这样一个遥远的对角线，却是最先与尤桑他们汇合，还带来了重要的线索。

而且在这样一个人心分离的副本，蒋厉就算再怎么感性，也不可能面对指令中模糊的真假认知，随便相信一个貌似队友的人，并直接奉上重要线索。

阿欢的情况有些夸张，但那才是正常反应。

甚至原本两人在这里摸黑，十分艰难才找到两条和主线贴点边的线索。

而蒋厉一个人没有很强的夜视能力，也没有什么好用的道具，就给他们放了个大招。

他引导剩下几人找到了对讲机的意义，以及双面世界的存在，给他们的探索增进一大段进度条，一路跟开了挂一样。

“早就有点怀疑了，结果他还刻意引出双面世界，用相同的两个人只剩下自己的情况来脱清嫌疑。”

尤桑说着，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试验过对方，甚至还有格外明显的一次被谢南常拦下。

阿欢：“接下来怎么做？哎你们刚不是让他去放对讲机，他难道不会趁机搞小动作？”

“不用担心，谢南常在这里可有能耐。”尤桑打开文件袋，无视谢南常投来的笑容，从里面拿出一份纸质文件。

“这个副本有三条暗线，分别是灵捕作为志愿者来到达伯旧址，尼森.杰克逊与怪物，以及双面世界。”

双面世界已经被解决，他们目前需要关心的是主线。

“这是一份残稿，设想着达伯旧址下面建造的地下基地。”

尤桑的手指了指地下：“很幸运，我已经找到了。”

*

蒋厉带着对讲机，在黑暗里漫无目的地乱晃。

他心很大，也并不担心。

除了天狼的那一批灵捕，剩下的怪物们和另一小队都不会伤害他。

毕竟他可是唯一的蒋厉。

蒋厉并没有遵从谢南常的嘱咐去B面，而是留在现在的A面。

来到被谢南常枪杀的怪物前，蒋厉缓缓蹲下身。

他没有手电筒，但他的眼睛能够穿破黑暗看清楚那具怪物的尸体，这就足够了。

他也能明白谢南常让他把对讲机放到B面，是为了起到混淆另一队伍对真正世界判断的作用。

但他又不是灵捕，怎么会这么听话呢？

所以他留在了A面。

蒋厉短促地笑了一声，怜悯一般地拍了拍尸体的脸，站起来将对讲机抛到其身上。

真期待这件事情的走向，会不会如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