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欧阳耹是门主亲传弟子,跟在门主身边处理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常常不见人影。
上官灵兰在闭关,鸿蒙老祖则是离开后久久没有音讯。
期间许阮阮和齐漫天过来看过他们,确定他们两个人都没事便辞行回东迎国。
她和什锦殇都没有参与索命阁之事的收尾工作,她一直在搜罗为什锦殇续命的灵药。
她重回圣天门孤鹜峰居住,什锦殇俨然抛弃自己的居所,时长与她一起待在孤鹜峰。
她给什锦殇准备的是她房间隔壁的厢房,奈何貌似她假死给什锦殇带来的冲击过大,她精神力探过去之时,发现他时常睁着眼倾听她这边的动静,每过一阵就起身在她房门边徘徊。
他最后干脆贴着墙边守在她房门旁,一夜淋尽寒露,天边露出晨光时悄悄回到自己厢房。
这些什锦殇从没跟她提过,更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可她已不忍心见他再彻夜难眠。
她将什锦殇的床和被褥搬到她的厢房,两张床隔着一条过道,并排摆在她厢房里间。
白天她和他在周围游玩,尽早刷满他正向心绪的水柱,晚上她陪在什锦殇身边,她修炼他休息。
在又一次睁眼对上他一点睡意也无的双眸时,她终是只得轻叹,对什锦殇抬抬手,示意他过来。
他会意,被抓包的无辜眼神当即转变成满眼含笑模样,掀开被子下床,利索转移阵地到她这边。
他自觉掀开被子钻进来,捋平被子褶皱和她衣摆,环住她腰,将头枕在她腿上。
他面额在她腰间轻蹭,眷恋怜惜。
在知道服软、示弱会得到怜惜之后,什锦殇在她面前示弱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说,你是不是欺骗我的?”
是她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一脸恰意自得的什锦殇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明显一愣。
“怎么会这么说?”他道,“我之前是对你有所隐瞒,但现在我已经完全坦诚对你了。”
她狐疑地盯着他,很不信的样子。
什锦殇任她瞧,摇曳的烛光落入他温润如镜湖的眸中。
见她没搭话,什锦殇掀开被角,手探向自己衣领,状似要解开衣襟,“还是你觉得……我还不够坦诚?”
他手就停那,没下一步动作。
什锦殇近来在这方面从未主动过,她之前就差生扑过去,给他这个胆子了,最后还不是他先停住的?
她推波助澜,任由他继续装着不正经。
“行,那你再坦诚个给我看看。”
果不其然,见她好整以暇看着他,不敢的那个人就成了他。
他很自然地抽回手,偏过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返回先前话题:“咳,你刚刚说我欺骗你我不认同,我骗了你什么?”
就知他会如此,她掩饰眼底笑意,认真道:“我觉得你喜欢我是假,不然我撩拨你这么久,怎么代表正向心绪的水柱一直不见涨?你不喜欢我待你身边?”
“你的神识能探入我心湖,”他带着她的手附在他胸口,“我的心绪如何,你应该知晓。”
是啊,她可不就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嘛。
也正因如此,才更觉得奇怪。
明明心湖纷乱如湍急流水,偏偏水柱高度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两者完全割裂。
“貌似心湖也没有失灵的先例,你的心湖你应该最了解,以你与它这么久的相处来看,你觉得水柱还缺点什么才能灌满?”
“我和它相处这么久,也是认识你之后才让它有多些反应。”
“……”
行吧,按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头绪。
这种没有头绪的情况若只单单存在小段时间尚好,可现实是,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一年多,完全对应上六长老的预测——
樊笙花为什锦殇续命的效果,甚至达不到两年。
樊生花这种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在什锦殇身上发挥的功效,甚至不足以让什锦殇撑过两年。她因为樊生花多争取到两年时间的那点点庆幸,早在这又一年多的迷茫与担忧里,消耗殆尽。
后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她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就是修炼和陪什锦殇。
她几乎将她能想到的,所有能让什锦殇拥有正向情绪的事都做了,只为让他感到幸福、愉悦。
比起她突飞猛进的爱人能力和制造惊喜的能力,什锦殇突飞猛进得更甚。
如什锦殇说的,她为他付出没有他付出带来的正向心绪波动多。在发现这一事实之后,她也不和什锦殇计较了,任由着什锦殇用自己的方式加倍对她好。
这一回没有丝毫不敢落下的修炼,没有日日紧迫的追杀,她过着曾经不敢过多奢望的,春日踏青,夏日采莲,秋日赏花,冬日煮茶的闲暇、宁静的生活。
等这种生活真正降临,闲暇、宁静却仍旧离她遥远。
前小半年什锦殇身体康健,不用伪装他都能如常练功,甚至跑跑跳跳的。
之后的时间,慢慢地,不用她劝他,他都自觉地减少走动,只每日固定时间运转灵力滋养身体。
她能感觉到他想活下去的强烈渴求依旧存在,不过他变得越来越平和,也在做着接受另一种最坏结果的准备。
做着万一他没有活下去,她能更好接受他死亡事实的准备。
他不再避着她咳血,筋骨断裂会很轻松地和她调侃一句:“骨头确实越来越脆了”。
不过他也不像他表现的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在头发越来越粗糙,渐渐开始脱落的时候,他也会露出不悦,一根一根捡着衣服上勾下来的数十跟头发,提前忧虑道:“过段时间我会不会头发掉光,在最后的时间,只让你记住我最丑的样子?”
她稍带愁容的脸上终是被他带出了更愁的苦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在意你的样貌?”
“近期渐渐就开始在意了。”
他专注地笑看着她,清亮如波的双眼和没甚血色的面容对比明显。
他越发浅淡的唇色,越来越多干枯变白的头发,还有那抱起来越来越清瘦的身子,都在配合他潜层的语意,不断提醒她一个事实:
照这样下去,他时日无多了。
她理性和感性的两个小人在天人交战,一面思考着解决方案,让她理智接受什锦殇很大概率会渡劫失败的事实,另一面对什锦殇的感情不知何时越加根深蒂固,无法割舍。
她隐住眼眶涌上来的热意,问道:“什锦殇,你还有什么遗憾?”
这个问题,她不止问过他一次。
最开始她问他有什么遗憾,他说没有。
他说他想做的事就尽力做到,不会让它成为遗憾;实在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就遗忘,不会给它成为遗憾的机会。
这个话最后就变成了就算没有成为遗憾,那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做还没有做的事。
提到这个,他当下就罗列了一堆寻常人家、寻常眷侣会做,而他们还没有一起做过的事情,去游船、去做陶艺、看皮影戏……
这些就是他们日日消遣的项目清单。
她没就此放弃“遗憾”这一话题,甚至深深怀疑什锦殇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忽略的遗憾,然后死马当活马医,拉着门内几大长老和长老夫人轮番让什锦殇体会父爱母爱,让门内师兄弟们配合什锦殇体验兄弟姊妹情。
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什锦殇正向情绪波动不足,有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他还有想做的事没有完成,没达成圆满水柱也就不会灌满。
“要不然……我们成婚吧?”
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她最后的点子也往平凡实际了偏,世人眼中的美满人生——成家立业。
什锦殇从出生起就站在顶端,现在也不需要再成就什么霸业,那么现在只剩成家可以做到。
什锦殇先是惊讶,然后笑看着她说道:“你还未达二十,还差两个月呢。”
“那我们先订婚!”
她现在一刻也不想等。
脑袋里一冒出这个想法,她便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当即要出去叫上门内的人帮忙准备,“你先在这继续打坐,我去和他们安排一下。”
关于订婚宴的一个个点子在她脑海里冒出,她转身欲叫上同门跟她一起实施。
“先等等。”
什锦殇一把将已经站起来,就要往外跑的她拉住。
“你是对订婚安排有什么想法吗?时间紧,我先去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把基本的一些事项安排起来,然后我再过来和你商讨。”
“先不着急。”什锦殇无奈轻笑,拉她回位置上坐下。
他盯着她的眼睛,细看她脸上的表情,“订婚这种事如此重要,你确定要轻易地答应?”
她也郑重地盯着他,“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定决心的,没有轻易答应,况且……”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是顺遂我本心的选择,所以我想珍惜眼前人,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听她说到“一直一直在一起”几个字眼,什锦殇的目光凝住,神色复杂。最难掩盖的,便是不舍。
不甘如他,到最后关头也已然接受最坏结果。伏苓染与他不同,她总是怀揣着希望的,他现在担心当他真的离开,伏苓染是否能接受?
他隐下担忧,握紧她的手,“好,既然你愿意,那我想和你一起准备,我不想错失这个一起筹备的过程。”
“嗯,那我们一起准备。”
虽然现下什锦殇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但做这些无非就是让他开心,他想怎样都可以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