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里的身子，很冷……
什锦殇明明穿得很厚，衣服的料子也很柔软，但再厚实的衣衫在他身上好像都没什么用，衣服底下的身躯很冰冷。
刚贴上他，她外放的精神力只不过触碰到一点他的肌肤，那低到惊人的体温就清晰地传导过来，激得她一颤。
药物对她灵力和精神力的限制已经少了许多，她连忙升起灵力屏障阻挡外界寒冷，紧接着为什锦殇输送灵力，温暖他的身体。
在外力的作用下，他的体温被迫一点点回升，速度很慢很慢。
他太虚弱了，她连抱他都不敢太用力，只是这么圈住他，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什锦殇一开始不知如何应对，身体微僵，后来认命一般任由她抱着，双手也环抱住她。
相顾无言，他们就这么静静的靠着。
当然，平静只在表面。
她那恢复不久的灵力略显慌乱地往什锦殇身体里钻，即便精神力与他身体相触会让她感到刺骨寒冷，她也不敢松懈半分，不敢从他身上撤离精神力。
她要第一时间知道他身体的情况。
什锦殇对她的隐瞒，现在与预知梦格外相似的场景，还有怀抱里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依旧冰冷的身体，这些都预示着，那个她害怕的结果正临近。
可是，她怎会甘心一直以来的努力换来这样的结果？
揽住他的手不自觉攥紧他背后的衣衫，眼泪不受控制砸落……
直到她的泪水浸湿他衣衫，水意浸润他皮肤，什锦殇才意识到她已经哭了很久。他当即慌乱地离开她的怀抱，双手捧起她的脸细瞧。
她随着他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离得近，她更加看清了他的憔悴。
他本就白，泛白的唇色和他的肤色相近，显得唇线都没那么清晰了。他的头发全变成了银白色，与不知何时又开始下的雪颜色相近。
他整个人都像天空飘下的雪花一样……
冰冷，苍白，一触碰就碎……
泪珠冲刷着眼睛，他的面容也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行，她要好好地看清他！
这种随时都要失去的感觉搅得她心口痛，她迫切要看清他的样子，她比什锦殇更快地抬起手，擦去妨碍她视线的泪水，然后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被抢先一步，什锦殇的指腹只能停顿在她脸侧。
什锦殇看到她流泪的模样，睫毛微颤，眼尾也跟着发红，指腹轻柔地继续为她擦去脸旁的泪水，整理她鬓角的发丝。
他的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剩下无奈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什锦殇很想像入梦时那样，对着伏苓染说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直视着她那双满含悲伤的眼睛，他又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了，所有话都哽在喉中。
她知道他那些想说却又没开口说的话是什么，她也知道他的想法和别无选择后做的决定。
正是因为太清楚了，她才没有办法责怪他，更不想也不会去责怪他，只怨世事无常。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萦绕着她。
“……还有多久？”
她哽咽着艰难问出口。
什锦殇惊讶于她的问话，然后几乎在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什锦殇抑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回答道：
“没有多久了……”
也许还有一会，也许就在下一刻。
后面这句他没有说，但她从他的神态中看出来了。刚抑制些许的情绪全重新涌出来，让她几近崩溃。
“所以如果我没自己醒过来，你就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是吗？自己安安静静的，不让我看你……看你最后一眼……是吗？”
瞧着他沉默的样子，后半句话她差点没办法完整说出来。
“……”
什锦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说得没错，如果她没有意外提早醒来，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一点他没办法反驳。
“……是。”
他缓缓道。
即便已经理解他的想法，但当面听到他说“是”这个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气愤，气他选择这么凄凉的方式，气他宁愿一个人也不要她陪着。
但是她没办法生什锦殇的气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梦境里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也用记忆水晶记录了下来，现在到我说些我想让你听到的。”她攥紧他的手努力平复情绪，尽量让她想说的话每一句都清清楚楚落入他的耳中。
“我会尽力留住你，如果留不住，那无论之后你在哪儿，找遍万千世界我也会去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他哽咽：“如果找遍了都找不到呢？”
“如果这辈子没有实现，那下辈子继续。”她毫不迟疑回答。
“染染，不要这样……”
这回再也抑制不住难过悲伤的是什锦殇，他面上不再是统一的苍白，他的眼眶很红，那双桃花眼红得像要沁出血来。
“修炼者有漫漫长生，你还有很久很久的以后。”他强压下心底的遗憾，狠心劝道。
“是，我还有很久很久的以后，我会疼惜自己，会好好修炼好好吃饭。可是……什锦殇，我这里好疼啊……”
她指了指她心口。
什锦殇的视线跟随她的动作看她心口一眼，汇聚在眼睛的泪水终于是止不住地砸落。
染染，很抱歉让你这么难过……
所有的安慰都那么苍白，什锦殇没有开口，只能紧盯着她的双眼，认真听她诉说。
“知道你可能会离开，这两年有你的陪伴我都好疼好疼，之后没有你在该怎么办？我不甘心到头来我们只是这样的结局，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寻找渡劫的方法，怎么已经成功了却救不了你呢？我会继续去找你成劫的原因，至少这样子能给我个希望……”
这么多位面，这么多世界，光是灵界都有许许多多的宝物，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染染……”
什锦殇轻唤一声，却也不知如何劝解，因为他也是不甘心的。
可是这点不甘再次被压下去。
身体冰凉得他的五感都是迟钝的，然而越来越轻盈的身体明确告诉他，他离开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什锦殇双目紧紧地盯着伏苓染，嘴角扬起点牵强的笑，说道：“那好，染染，你就花百年的时间找我吧，允许我霸占你漫长的百年，百年之后如果没有结果，你就忘了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好？”
伏苓染不愿放下，什锦殇也是不舍得的。
百年对于修炼者的漫漫人生来说，或许不过是一小段时间，但对普通人来说，就是一生一世。
伏苓染百年里都念及他，对他来说已是奢求，这样他们能算一生一世吧？即便这一世是留有遗憾的……
“你舍得我百年之后忘了你吗？”
什锦殇自嘲道：“不舍得的，但我已经够自私了……”
自私地闯进她的世界，又自私地拉着她踏进他的生活，最后还要留下她一人。
他自私又恶劣，恶劣到自己都要唾弃的程度，又怎敢奢求更多？
“你说得对，你是很自私，”她顺着他的话接下，手却攥得更紧了，“那是之前的你，况且利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很相似，所以一开始我觉得遇到你很倒霉，因为你是一个很强的对手。后来不一样了，我觉得遇到你很幸运，你是很好的搭档，很好的伴侣……”
来到圣天门之后，她未吝啬过对什锦殇的表达，只要他找她确认，她就会明晰地给他回应。
在这最后的时刻，更是……
“什锦殇，我爱你。”
“染染，我也是，我也爱你……”
在什锦殇尾音落下的时候，他的身形晃了晃。几乎在第一时间，她从空间取出宝塔。
“染染，你……”
“是，我要用法器留住你的魂魄，哪怕只沾染上一点也是好的。”
宝塔能滋养魂魄，亦能留住魂魄气息，要找他这件事，她不是说说而已。
然而，当她看到什锦殇的身形是从下半身往上慢慢变透明时，她还是慌了。
为何会这样？
身死怎会连尸体都不留下？
“什锦殇！什锦殇……”
她紧拽着他的手，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宝塔早已被她启动，立在上空高速旋转。
什锦殇只来得及对她扬起一抹笑，下一瞬虚影破碎，分散成白色流光，流光没飘半米远便泯灭了。
瞬间消散，没给人一点准备，没留下半点踪影！
她持续注入灵力到宝塔上，然而这被她用保护罩困住的这片地方，却连什锦殇魂魄的一点气息都没捕捉到！
她不信邪地在方圆百里内不断搜寻，什锦殇滴落在她手背的那滴泪也由微热到干透……
怎么会这样？！
在她面前的又不是魂魄，什锦殇怎么会像魂魄灰飞烟灭一样，瞬间消散在她眼前？是和他本就与奇怪的渡劫有关吗？
这样奇怪特殊的情况促使她短暂忘记悲伤，头脑冷静清醒。她将整个落霞峰封锁，盘腿坐在山顶之上，精神力覆盖整座山峰，宝塔也在她的控制之下，围绕山峰一圈圈搜寻。
就这样持续了一整日，她确保四周每处角落日笙都搜寻过，没有任何遗漏。
然而，没有一点什锦殇的气息。
法器宝塔竟是什么也捕捉不到？！
她颓然地看着堕入黑暗的落霞峰，看着她和什锦殇一点一点布置的院落，看着山峰开遍的灵花灵草，只觉得夜晚着实比白天冷太多太多了，这个冬日格外漫长……
她的心一阵一阵揪着疼，像是穿了紧身的高领衣衫，勒得她胸口沉闷着喘不过气。
她撤去灵力对寒冷的抵御，任由冰冷的空气钻入她鼻腔，刺激她皮肤。这寒冷好歹发挥出一点冰镇的作用，让她的呼吸短暂轻松一瞬。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一切好像回到最初，回到只剩她一人，只有日笙陪伴她的日子，不同的是现在她心里多了一个挂念的人。
她静静地望着山川的景色，努力抑制她纷乱的思绪……
等到雪花在她身上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她坐起身深吸一口气，重拾心情拿出鸿蒙老祖留给她的第二封信。
祖父给信施加的封印期限是两年，前些日子两年时间已到，但他也强调过，在什锦殇渡劫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能打开。
什锦殇渡劫的结果今日已明确给出，想必里面会提及到什锦殇渡劫的事，也许今日的事也就有了解释。
她想知道祖父离开的原因，想知道什锦殇的事，可手指触碰到信封时，她还是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