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罗倍兰睁开眼,首先袭来的是一阵眩晕感,整个脑壳里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的几乎抬不起头。
罗倍兰在床上翻了个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已经快十点钟了……
昨天是罗倍兰第一次喝醉,她算是知道了,自己酒量确实一般般,不是一杯倒也不是海量,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
下次不逞强了。
昨天在餐桌上犯犟的一幕幕在罗倍兰的脑子里不断闪现,罗倍兰有些懊恼地躺回去,两只手掌盖在脸上慢慢地揉搓,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昨晚,林瑜在车上给她灌了些酸梅汤来醒酒,不知道从哪里买的,酸酸甜甜的。林瑜好像还和她说了些话,又也许只是一个梦——昨晚出了火锅店门口,罗倍兰的记忆就彻底模糊了。
林瑜把车开到了罗倍兰所在的单元门口,架着半梦半醒的自己走到家门口,直到她关上门菜算完。
还好今天不用上班……
罗倍兰登录进微信,发现林瑜刚过八点就给自己发来了信息。
罗倍兰“噌”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林瑜:明天中午有没有空?
林瑜:我妈让我叫你来吃饭,她要炖汤。
罗倍兰回了消息,说她明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到。
林瑜现在应该又在学校里了,一到放假,一到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她就觉得空空的。
她不玩游戏,短视频早也刷腻了。
罗湖生和刘淑华都在店里,用不上她再去帮忙。
平时忙的时候,罗倍兰总盼着快点轮到她休息,真空下来了,她又被自己生活的贫乏轻轻刺痛一下。
罗倍兰干脆又倒回去,脑袋挨着枕头,躺在床上数着日子。
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
到时候,市区那两条街应该会挂上彩灯,有些店会摆一棵圣诞树装饰,不知道蛋糕店门口会不会也摆一棵。罗倍兰想在那天去找林瑜玩,逛逛街什么的。
可是每次一到节假日,蛋糕店就会额外忙,她们要做很多点心,还要打包,方婉婉要拿着去饭店做活动,或者送人。
总之,罗倍兰已经预料到了那天会有多忙。
和林瑜出去玩这个计划,大概率得泡汤……
那提前几个小时下班呢?应该可以,回头问问黄誉芝。
罗倍兰实在无聊,继续往下划拉着聊天列表,她看见了黄誉芝发来的消息,她的消息被公众号的消息推送顶下去了,以至于罗倍兰现在才看到。
信息是昨晚十一点半发来的,黄誉芝问她到家了没有。
罗倍兰终于想起了昨晚最后一点儿的记忆片段——她撒酒疯,死活要和黄誉芝争那只酒瓶子。
啊……
罗倍兰两只手盖在脸上反复揉搓,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似的。
独自斗争了良久,罗倍兰还是拿起手机,在键盘上开始新一轮的敲敲打打。
罗倍兰:我昨晚一直没醒,我刚刚才起床。
罗倍兰:那个……我昨晚真的喝醉了。
罗倍兰:【抱歉猫猫头】
罗倍兰:抱歉啊,昨晚麻烦你了,没吓到你吧?
罗倍兰: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以后会是那副反应,我第一次喝成那样。
解释的消息发过去,罗倍兰有些心虚:她和林瑜或许不知道她撒疯的原由,但她自己心里可清楚得很。
昨晚她俩聊的太欢了,罗倍兰很难插的上话。
和林瑜的对话屈指可数:不是林瑜要她递纸巾,就是林瑜捞菜的时候问她要不要来一点。
罗倍兰感觉自己昨晚简直变成了林瑜带着的挂件,甚至还不如一个挂件,她包包上的那只狐狸挂件好歹还是贴着林瑜的。
早知道就和林瑜说不带黄誉芝了……罗倍兰心想,直到现在还是酸溜溜的。
她又回忆了一遍黄誉芝说的所有的话,做的所有的事,有些悲哀地发现黄誉芝温柔可爱得很,她甚至不能怪她。
唉……
这是怎么个事儿啊……
“叮叮——”
罗倍兰从被子中间捡起手机查看消息,是黄誉芝发来的。
黄誉芝:没事没事,喝醉挺正常的。
黄誉芝:就是以后你出去喝酒要注意一点,有些自酿酒发酵久了,度数会很高的。
黄誉芝: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噢。
看着黄誉芝善意的叮嘱,罗倍兰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升腾而起的愧疚感揉成了一团,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醋味的酸水。
被黄誉芝净化了一下……
罗倍兰整个人都蜷进了被窝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应黄誉芝的关心。
于是,罗倍兰发去一个表情包以短暂地缓解尴尬。
罗倍兰突然想起来,她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由三个玩的很好的女生组成的小团体。
大多数时候,她们之间都是和谐的,但她们偶尔也会因为众多本质类似的矛盾吵架,大概一个星期一两次的频率。
罗倍兰那个时候不太能完全共情她们相互之间细碎的小情绪,她之前作为一个看客,总觉得她们之间的矛盾是些无所谓的争斗——谁谁因为谁和谁谁谁走得太近不带谁谁,谁谁谁错过了谁谁和谁之间的某一次对话……
课间的时候,罗倍兰听这些是真觉得头大,甚至想上去问问她们是不是脑子有包。
但是现在,她能理解了。
她脑子里也有包。
林瑜和黄誉芝走的还没那么近呢,她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噢,原来我这么小心眼的吗?
罗倍兰短暂地自我唾弃了两分钟。
沉思良久,罗倍兰又给黄誉芝发去了信息。
罗倍兰:你觉得林瑜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黄誉芝:很好的一个人啊。
罗倍兰:哪里好?
黄誉芝:我想想……温柔,沉稳,画画很厉害。
黄誉芝:可能是她比我大一点儿的原因,我总觉得在她面前我有种当小妹妹的感觉。
黄誉芝:觉得她很可靠吧。
罗倍兰仔细一想,觉得她说得对,又不完全和自己想的一样,可剩下那朦胧的一半该怎么描述,罗倍兰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黄誉芝:你呢?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了?
罗倍兰死死抿着嘴唇,在手机屏幕上敲字的时候,她总觉得更心虚了。
她给出的回答依旧是一半诚实,一半违心。
我现在走得近的朋友只有你和林瑜,我想相互之间多增强一下了解——罗倍兰是这么回复的。
但是黄誉芝显然相信了她看见的,她连着发来好多个很开心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罗倍兰又突然想起林瑜上次特意给黄誉芝带的桃子奶昔,她想,她对黄誉芝愧疚的程度也就到那儿了。她的心就像吸水毛巾一样,把之前好不容易拧出来的酸水又一点一点吸了回去。
只被黄誉芝短暂地净化了一下……
十二月下旬,外面的温度已经很低了。
罗倍兰最不喜欢的就是冬天。
在罗倍兰的印象里,一到冬天,这里的天空就像是被蒙上一层灰色的布。空气永远是潮湿的,几乎一半的日子都在下雨,雨不算大,但足够烦人,走在老旧的人行道上,难免会踩到几块松动了的,随时可能溅起脏污泥水的地砖。
搓洗裤腿上泥水的次数多了,罗倍兰甚至很清楚哪块砖是松动的,哪块砖一定会溅起水花。
家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无论罗倍兰穿多少,她的手脚都是冰冷的。
很多个晚上,她躺在床上,睡醒的时候,双脚和睡着时一样冰凉。
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好一点……
罗倍兰搓了搓手,指甲盖儿范围下的指尖已经有些发凉了。
“叮叮——”
罗倍兰第一反应认为这是林瑜的信息,在摁亮屏幕的前一刻,觉得消息来自黄誉芝也有可能。
直到解锁了手机,进入了微信的界面,看清楚了小红点后面的备注名,罗倍兰都还有些发愣,不敢确信。
她眨眨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她愣愣的——可可的消息。
没看错。
可可大剌剌的笑容、在摩托引擎和风声中飘散的声音、被夹着灰尘的狂风吹动的发丝,一下子全都从罗倍兰的脑海里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们聊天框上次的消息时间还停留在端午节互发的节日祝福。
很久远了……
可可:我现在在老家,老贾陪着我。
可可:我到派出所办了挂失,已经把户口本挪出来了。
可可:哦对了,我名字也一起改了。
可可:改成刘可了,你还叫我可可就行。
看完这些,罗倍兰真心地为可可感到高兴,她回消息时,她的手都在颤抖。
文字能传达的情感到底还是太过贫瘠,罗倍兰看着自己发过去的“那太好了”,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可可不能接收到她的真心祝福。
可可:你在上班吗?
罗倍兰打字的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屏幕上发出磕磕打打的声音,罗倍兰几乎要搓出火星子了。
罗倍兰:我今天放假,家里蹲呢。
下一秒,可可的微信视频就弹了过来。
没有犹豫,罗倍兰秒接。
一接通,映入罗倍兰的就是可可那张毫不掩饰欢快的脸。
“你那边过得怎么样啊,我看你朋友圈换工作了,小蛋糕师?”
罗倍兰点点头,发现她这边的光线有些暗,便起身去开了卧室的灯。
“我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的老家?”
可可的老家在陕北,她那边的背景是一张床,一扇透光的窗户。
“我前两天刚到,户口簿我下午就能拿到。”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罗倍兰感觉她的问话干巴巴的,好在可可高涨的情绪填补了久不联系的她们之间的空缺。
“过个几天吧,老贾说,想看看我老家这边的样子,想看看我是在哪儿长大的。”
话说到这里,可可流露出几分羞赧。
罗倍兰便适时打趣她:“哟,小两口日子一过上二人世界就跑我这发狗粮来了?”
“哎呀,我这鸟不拉屎的老家有什么能玩的……我也就带他去县里转转,等再过个几天他吃腻了也就想着回去了。”
“也挺好的,要是吃到好吃了拍给我看看。”
“哈哈!哪有你这样上赶着要被吊胃口的?”
可可两声下来笑得爽朗,她是真的很高兴。
可可好像一直都这么洒脱,连带听得罗倍兰的兴致都高涨了。
摆脱了不负责父母给的不入流的名字,罗倍兰觉得她的前路都开阔了。
“哦对了,还没和你说正事呢,我一月二十四号和老贾领证,大概也是那几天办酒席,你来不来?”
“下个月……那也很快了,你放心,我一定来。”
“好,那你和我住,有意见不?没意见的话,你就当我娘家人了。”
可可在电话那头有些紧张地等着罗倍兰的回复。
“好啊好啊。”
得到准确的答复,可可和罗倍兰的话题才重新回到无关紧要的琐事和打趣上。
罗倍兰和她讲她做蛋糕的事情,还讲了和林瑜出去玩的最有趣的几次,讲她家粉店里的事情。
可可讲的同样多,她告诉罗倍兰,贾林峰的店面扩建了,她捡了只橘猫养在店里,那只猫抓老鼠很厉害,还被饭馆的贾老板借走几次去抓老鼠。
这通视频打了很久,直到贾林峰从外面遛弯回到宾馆,她们才挂断视频。
放下手机,她们打了快两个小时,饭点已经过了,手机也快没电了。
罗倍兰插上充电线,还是感觉空落落的。
不是为了她无聊乏味的生活,是为了她和可可的友情。
她刚回来的时候,她和可可还经常聊天,后来两个人都渐渐地变忙了,聊天的频次也低了。
罗倍兰慢慢地有些不敢主动联系可可,她怕她的消息会是冒然的打扰。
看着聊天框里记录的通话时长,罗倍兰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噢,原来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