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里的水映着两轮月亮。沈疏萤盯着脚踝的渔网烙印,那些红肿的网格纹正在渗出淡蓝色荧光。昨夜泡过河水的伤口温度异常——三十六度整,和ICU病房恒温系统一模一样。
"姑娘该试嫁衣了。"老嬷嬷的声音刮得耳膜生疼。沈疏萤握紧藏在袖中的碎瓷片,那是今早打翻药碗时藏的。镜中倒影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腕,少女指尖的寒意渗入骨髓。
"爹爹..."残魂的呼唤混着铜锈味在舌尖炸开。沈疏萤猛然甩头,瓷片划破掌心。血珠坠入铜盆时,水面突然浮现CT影像:现代身体的肺部正被河藻状黑影吞噬。
"砰!"
门板撞在墙上的瞬间,沈疏萤本能地护住胸口。三个壮汉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到床幔上,最前面的人提着龙凤烛台,火苗在他眼窝里跳成鬼火。
"三娘子好福气,配的是谢尚书家早夭的嫡子。"老嬷嬷抖开寿衣,金线绣的蟒纹在烛光下像活过来似的,"吉时到了,老奴伺候您更衣。"
沈疏萤后退时撞翻妆匣,珍珠滚过青砖地的声响让他想起女儿洒落的抗抑郁药。领口被扯开的刹那,他抄起铜盆泼向烛火。蒸汽腾起的瞬间,有人从背后勒住他脖颈。
"喀嚓!"
颈骨错位的剧痛中,沈疏萤听见熟悉的快门声。黑暗里浮出女儿举着拍立得的笑脸:"爸爸看镜头!"他突然发狠咬住虎口,咸腥味漫开时,身体爆发出不属于这具躯壳的力量——那是陆承宇在健身房练了二十年的过肩摔。
"妖女!"老嬷嬷的翡翠耳坠摔成两半,像极离婚协议上陆振声掰断的钢笔。沈疏萤踩着满地珍珠冲向窗棂,左脚却突然僵直。他低头看见脚踝的烙印泛出金属冷光,皮肤下似有齿轮转动。
"三十七步。"顾南亭的声音从屋檐飘下来时,沈疏萤正卡在雕花木窗里。男人斜倚着青铜星象仪,玉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瓦片:"从拔步床到西窗,沈姑娘比昨日多走两步。"
追兵的火把映红顾南亭半边脸,他耳后的烫伤像条苏醒的蜈蚣。沈疏萤突然想起顶楼那个维修工的安全带——也是这个位置,被电焊火花灼出永久的疤。
"大人要救便救!"沈疏萤从牙缝里挤出话,左脚踝的齿轮声更响了。顾南亭轻笑一声,玉尺突然刺穿窗棂贴着他耳际划过,削落几缕发丝。
"我要你求我。"
沈疏萤在男人瞳孔里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散乱的中衣露出锁骨,那里正浮现淡青色的经络纹路——和渐冻症初期症状分毫不差。他突然松开扒着窗框的手,任由身体后仰。
"喂!"顾南亭的玉尺第一次发出颤音。沈疏萤在下坠中看见对方猛然前倾的身形,官袍广袖展开如黑鹰羽翼。这个角度像极了他坠楼时看见的广告牌维修工。
预想中的怀抱没有到来。顾南亭用玉尺勾住他腰带,将人悬在离地三丈处晃悠。沈疏萤听见自己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像极了相机三脚架即将断裂的动静。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顾南亭俯身时,官帽垂下的璎珞扫过他鼻尖。沈疏萤突然抓住那串玉石,借力荡起双腿绞住男人脖颈。这个巴西柔术的杀招,用在十五岁少女身体上竟显出诡异的妖娆。
青铜星象仪被撞翻在地,齿轮弹跳着滚下屋檐。顾南亭单手撑住飞檐戗角,另一只手捏住他脚踝:"你给尸体拍遗照时,也这么热情?"
沈疏萤浑身剧震。这句话是陆承宇工作室门口的广告语,用在这个时代荒谬得令人窒息。脚踝突然传来灼痛,金属纹路已蔓延到膝盖——就像当年右手最先失去知觉。
"叮!"
玉尺突然断裂,顾南亭抱着他摔进芦苇丛。沈疏萤在男人怀里闻到显影液混着龙涎香的气味,就像暗房与庙宇的诡异结合。追兵的火把逼近时,顾南亭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锁骨渐冻纹路上。
"记住,疼是因为你在对抗时间。"男人的血像硫酸腐蚀皮肤,沈疏萤在剧痛中看见奇景——自己的骨骼在月光下变成半透明,经络里流淌着星河。
当第一支箭矢钉入他们身侧的树桩时,顾南亭突然笑了。他撕开沈疏萤的衣襟,在追兵的惊呼声中吻上那片渐冻症纹路:"礼成,现在你是本官的人了。"
沈疏萤的拳头挥到半空突然僵住。月光照亮顾南亭耳后的烫伤,那根本不是疤痕——是个条形码形状的烙印,首行数字正是他的渐冻症确诊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