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轲现在对世界的认知很难说是跟几年级的小学生不分上下，老班和各科老师打好招呼，让他们上课不用管角落里的程轲，也不必要求他上交作业。

各科科任老师无不扼腕悲痛叹息，痛他们失去了年级里最璀璨的那颗明星，不过也表示他们会给予程轲最大的体谅与关怀。

以前的程轲其实在班上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因为他自命清高，说话刻薄不绕弯；但老师们却都很稀罕他，因为他聪明还肯努力，永远挂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

程轲调位坐到了陆渝旁边，每天上课的任务就是趴在桌上侧着脑袋看陆渝。陆渝的前桌徐元偶然发现了这一幕，此后每次回头，都能看见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的程轲。

“渝哥，”下课后徐元扯过陆渝，很有暗示意味地小声道，“程轲他其实不是失忆了，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陆渝皱了皱眉：“干嘛这样说人家？”

“不是，”徐元紧张兮兮，“渝哥你知道吗？他看了你一整个早上啊！一整个！我每次转头都看着呢！这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是什么？”

“你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奇怪？”陆渝琢磨了一下，怀疑地反问，“看我就是脑子有病？”

“徐元你别多管闲事。”顾嘉泷把他同桌掰回来，“他们两个和谐共处不是挺好的么？”

“这也太不习惯了。”徐元嘟囔，“高岭之花一夕跌落凡尘成泥埃了一样。”

顾嘉泷：“......你又在追哪本言情小说？这什么奇妙的比喻——”

“你是不是在骂我？”一直沉默不语的程轲突然不满地开口。

徐元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说：“我哪有？”

“你说我像泥巴，”程轲气鼓鼓地盯着他，“你才是泥巴！”

他们这教室一角顿时收获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徐元被程轲三岁小孩一样的言行惊到了，顾嘉泷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和程轲计较，没想到程轲又把话头一转。

他看向陆渝，很委屈的样子：“他是你弟弟吗？”

陆渝没反应过来：“什么弟弟？”

“他叫你渝哥，”程轲闷声说，“可我不想喜欢他。”

“那只是表达亲切的一个称呼。”陆渝给他解释，“你不想喜欢，就不喜欢他好了。”

“老师说过，要‘爱屋及乌’，”程轲把自己埋进臂窝，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陆渝，“我喜欢你，不就应该也要喜欢他吗？”

“我听到了什么？”徐元惊愕地对顾嘉泷做口型，“我喜欢你？？？”

“程轲他是被鬼附身了吧？”

“不用喜欢他。”陆渝无视掉身边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他看着程轲，声音很平稳，“他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只用喜欢我就好了。”

徐元斥责他：“陆渝你什么意思啊我们俩多少年的革命友谊你就这样——等等，”他说到一半，卡壳了，回过神来，“你刚刚和程轲说的什么？？？”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是怎么脱口而出“你只用喜欢我就好了”的？

陆渝面无表情地看向徐元：“闭嘴，弟弟，去吃饭。”

很快，年级第一失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高二级。陆渝带着程轲去饭堂吃饭，无数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一批过去又是一批。

一部分常年被程轲压在头上的学霸因为学神走下神坛而欢呼，一部分满怀少女心事的女生觉得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从此没了白马，遗憾不已，但更多的人是在好奇程轲和陆渝彻底颠覆了的关系。

程轲看着陆渝盘子里的胡萝卜炒肉，忍不住问他：“胡萝卜这么好吃吗？你都打了三天了。”

“还行吧，只是最近学校的菜差不多都加了胡萝卜。”陆渝说。

陆渝是知道程轲不喜欢吃胡萝卜的。他上学期阴差阳错帮忙给程轲打过一次饭，不偏不倚正好是胡萝卜炒肉。程轲打开饭盒的一瞬间脸色就黑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陆渝着急吃饭，不想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跟程轲起纠纷，赶紧道歉撇关系，“程哥我错了，实在不行我现在去小卖部给你买桶泡面赔罪。”

“……没事，”程轲半晌才开口，“谢谢。”

程轲不仅没对他冷嘲热讽还和他说谢谢？

听完这话的陆渝简直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他突然想逗逗现在的程轲，坐下后他夹起其中最大的一块厚胡萝卜片，问程轲：“你不是说‘爱屋及乌’吗？那我喜欢吃这个，你是不是也要跟着我吃？”

“不要……”程轲犹豫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妥协道，“那我只吃一块小的。”

“啧啧。”徐元从陆渝身后冒出来，他和坐在旁边的王子瑶一同目睹了全程，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发出了一声感叹。

程轲看见徐元，不高兴地把自己的饭盒往远处挪了挪，又把陆渝的也挪了过去。

徐元假装看不懂程轲的意思，直接坐在了他们身边的空位：“渝哥，过两个月的篮球赛你参加吧？”

陆渝跟着程轲往边上坐：“篮球赛不是只有高一才办吗？”

“高二也有了，就从我们这一届开始。”王子瑶说，“中午放学前老班刚和我讲了这件事。”

“去呗，”陆渝想了想，“还是去年那些人？”

他们高二（1）班异于其他理科班，女生特别多，男生不到一半，而且运动细胞还普遍少于其他班，每年的运动会老班和体委都忧愁得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差不多吧，我们班男生也就这个样子了……但是，去年程轲上场了啊！”王子瑶痛心疾首，“试问我们班还有哪些能上场的男生吗？”

“他也不是不能打吧？”徐元说。

“别了。”根据程轲现在连一道鸡兔同笼的问题都可以思考半个晚修的情况，陆渝合理怀疑程轲会搞不懂什么叫三分球，“换顾嘉泷吧，他去年硬说他脚崴了上不了场，今年健健康康的必须给我撵上去。”

“那我要去给你送水！”程轲挺高兴地说，“我还可以帮你拿衣服，给你加油。”

徐元点评：“女友式服务。”

“是男朋友。”程轲纠正道。

徐元已经在极短时间内看开了这件事，他哄小孩一样接上程轲的话：“是是是。”

转而又趁程轲心满意足地吃饭没注意时，小声跟其他两个人说：“程轲真傻了，真的。”

于是得到了他渝哥的一记眼刀。

“程轲现在真跟个小孩子一样。”把程轲送回他在学校隔壁租的房子后，回宿舍的路上徐元还在和陆渝感慨，“不过比以前好。”

“哪里好了？”陆渝随口应道，“不都挺闹心。”

嘴上这样说，陆渝心里倒没这样想。

“比以前近人情。”徐元又自个嘿嘿乐了两下，“我应该把他向你告白的那几句话录下来的，等以后他恢复正常了就可以借此要挟他……嗯，要挟些什么好呢？数学作业免收一次——不，两次还是三次？这得值半个学期吧！”

陆渝没理会徐元的念叨，他被那“告白”二字挑的忽然有些心跳失衡。

恢复正常。

对啊，现在的程轲，他是“不正常”的。

等未来某一天他恢复了记忆，现在的这些事于他而言，不过就是精神错乱时说的胡话罢了。

陆渝莫名地有些心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