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又不能弄死自己，最多就是接受一顿毒打。沈铃在心里自我安慰。
一路上路过了很多沈铃没见过地风景。
看来这两年是沈宅被重新装修了啊。新装了假山，还有一条人为开凿的小河。
真漂亮。沈铃想。
“少爷，书房到了，先生在里面等你。”
这是沈清淮带了几十年的书房。还是想从前一样，肃穆清冷。
沈铃轻轻地推开门，一阵檀香扑鼻而来。
屏风后的书桌边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父、父亲。”
沈铃在父亲面前根本不敢大声说话，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间。
“来了。”
低沉又稳重的声音略过沈铃的耳边。
沈清淮在写着毛笔字。
看到沈铃，把手中的笔放在笔搁上，将镇纸放到一边，拿起自己的作品就丢进了垃圾桶。
“嗯……”
沈铃根本不敢看父亲的脸，低着头扣着手，一如六岁时的模样。
“坐吧。茶给你沏好了。”
沈清淮在身后的书架上重新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缓缓开口：
“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额……就还行。”
沈铃支支吾吾地回应着父亲的问题。
“这两年在庆城，感觉怎么样？”
父亲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铃手心开始冒汗，紧张地搓着手，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
父亲根本不想给沈铃思考的时间，步步紧逼。
“我、我挺好的。”
沈铃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不说你在老家找了个相好？因为是个男人所以不好意思？”
沈清淮的话刚说出口，沈铃就愣住了。
父亲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沈铃的脑子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不敢看父亲的脸。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男人是有辱家门的事情。
“您知道了……”
沈铃看不清父亲的表情，只知道自己可能要完蛋了。
“你喜欢一个人，这没什么。”
沈清淮没有愤怒，只是淡淡地安慰了惊吓过度快晕倒的沈铃。
但听到这句话的沈铃差点晕厥。
“父亲，您不怪我？”
沈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没什么好怪的，别惹一身病回来就行。”
他突然觉得父亲好像比以前温和了很多，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好像浑身都散发出了文人雅客的气质。
“说说吧，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回来？这不是你的性格。”
沈铃本来还在开心，听到这句话，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没本事，对一个男人掏心掏肺，结果差点成为小三吧！
“就、就是两个人不合适，我们……分开了。”
沈铃说完这话自己都不信。
当他心虚地看向沈清淮，却发现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帅。
锋利的眉眼，流畅的脸型，不管在什么审美趋势下都是很受欢迎的长相。
“就这样？”
沈清淮静静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沈铃，发出了疑问。
“就这样……”
沈铃松弛的心再次被提起来。
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接受父亲的死亡连问时，令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嗯。知道了。”
诶？不应该啊！
沈铃看着埋头写字的父亲，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直到父亲再次开口，沈铃的凌乱思绪才终于被拉回来。
“你想再出一次国么？”
“啊？为什么要再去国外？”
沈铃发自内心地提问。
“这次出国跟以前不一样，这次去学点知识。”
沈清淮不愿意再多说，只是含糊其辞地应付了沈铃两句。
“好啊。”
既然父亲开了口，沈铃也没法拒绝。
沈清淮认定了某样东西，任何人都没法改变。
况且国外还挺好玩的，沈铃以前就很喜欢跟着自己的死党去看音乐会。
“两个月后，开往意国的船，老街号，我会派人给你准备船票和行李。”
“好！”
又能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玩，沈铃想想都觉得开心。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清淮也没想到沈铃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好像有些什么瞒着他似的，敷衍了几句。
“到时候再说。”
两人的对话刚刚说完，门外就传来刘勇管家的声音。
“沈先生，沈少爷，晚饭准备好了。”
管家听见书房里没有声音，又补充了几句：
“沈先生，少爷，现在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叫厨房的人把饭菜拿回去热着。”
沈清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绕过桌子，就往门外走。
“先去吃饭吧。”
沈铃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起走出了书房。
“刘管家，把我的毛笔洗一洗。”
“好的。”
沈铃看着刘勇对自己示意，然后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沈清淮的步伐不快不慢，脚步声坚定有力。
沈铃跟在父亲的身后，仔细观察着内院。
内院是沈清淮居住的地方，肃穆清雅，每个花圃里都种满了鸢尾花。只是现在不是花期，只有孤零零的杆矗立在泥土里。
两人走了快十分钟，路程才走了一半。
经过假山时，沈铃听见了几声猫叫。
顷刻间，几只橘白黑相间的三花猫从一棵梨树后面出现。
“喵喵。”
两只大猫带着几只小猫围在沈清淮的身边。
一只头顶有一簇黑色，身上橘色黑色相簇的小猫一边发出软软的叫声，一边用头顶蹭着沈清淮的小腿。
沈铃以为父亲会生气，因为他一向不太喜欢小动物。
可现实却给沈铃来了一巴掌。
沈清淮缓缓蹲下，用着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只小猫。其他的猫见状，也纷纷围上来，粘着沈清淮也想要摸摸。
此刻站在旁边的沈铃有些绝望，他一直以为父亲不喜欢小动物。因为小时候的沈铃一直想养一只小狗，可父亲死活不同意，借口说自己有洁癖，受不了脏兮兮的畜生。
但看着面前蹲在地上和小猫玩耍的父亲，怎么都不像是有洁癖的样子啊！
沈清淮身上的清冷在此刻荡然无存，一脸慈祥地看着这一群小猫。
“那只头上有一团黑色的猫仔叫‘虎正’，是先生亲自给取的名字。也是先生最喜欢的一只小猫。”
洗完毛笔的刘管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给一脸不可置信的沈铃解释。
“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猫的？父亲不是最爱干净的吗？”
沈铃扪心自问，自己小时候没干过什么让父亲很讨厌的事情，那为什么小时候的他想养一只小狗都不行呢？
“自从少爷出去游历之后，先生觉得生活无趣，就让人找了几只三花猫回来，每天陪着先生。哦，对了，先生还养了一只大狗，在后院里，少爷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沈铃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心虚。
自己出去玩山玩水，独留父亲一人在这个空旷的宅子里，养几只小动物还想也不是那么难理解了。
“那狗多大啊？”
说不定还能跟乐乐做个伴。
“一米五长，半米高。是父亲的好友从美洲那边运过来的品种。听说是在那边专门拉雪橇的。”
刘勇停顿了一下，往沈清淮的方向瞟了一眼，又继续道：
“它的名字也是先生取的，叫‘咪咪’。”
沈铃差点笑出来，一只这么高大威猛的狗，叫‘咪咪’！
“他……会跟狗打架吗？”
刘勇知道沈铃在想什么，出言解释：
“您放心，咪咪性格温顺，还是只很善良的狗，不会跟乐乐打架的。”
沈铃听见这话顿时开心了，正想继续跟刘管家了解，沈清淮就给刘勇发布了任务。
“刘管家，今天给他们喂东西吃了么？”
刘勇恭恭敬敬地回答：
“早上的那一顿喂了，晚上的……还没有。”
“那等会给他们加点鱼。”
刘勇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沈清淮。
“好的。”
沈清淮继续走向正厅。
“沈铃，去吃饭了。”
沈铃回了一句：
“来了！”
他快步跟上父亲，用嘴型跟身后的管家道别：我走了。
刘勇看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少爷，心里暖暖的，古板的沈家，居然能出一个这么活泼善良的孩子。
走到正厅时，沈铃脚都快麻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看着前面的父亲，脸不红心不跳，他都怀疑两人到底走的是不是一条路。
沈清淮坐在圆桌的最上方，沈铃则坐在主位的下一个位置。
看着家仆端上来一碟又一碟的菜，沈铃的肚子此时才感觉到饥饿。
“动筷吧。”
等到罗翊坐在客座上时，沈清淮才出声。
规矩真多。沈铃突然很想念在小村庄的时候，想吃就吃了，哪有这么多规矩？
但沈家的教育理念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沈家老宅里，就是得按照沈家的规矩来。
罗翊看着在沈清淮面前乖得像只兔子似的沈铃，觉得好笑。正巧，沈铃抬头，正好撞上了罗翊的眼睛。
要是以前，沈铃一定会笑着说‘看着我干嘛？喜欢我？’
现在在父亲面前，沈铃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能默默夹起一块肉，低下头继续扒饭。
在余光中，沈铃看见门槛上有几只熟悉的身影。
转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刚刚在假山遇到的那群小家伙。
它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碗，每个碗里都放着相等分量的吃食。现在这群小家伙正狼吞虎咽地残卷着碗里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