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是个笑话,这徐掌柜最终加价到了一万五千两。见程颂还不松口,这人便收起了客气,威胁程颂若是不答应,就别想再买到甘蔗,没有原料,他即便会制冰糖也只能空欢喜。
这几句吓唬把程颂都听乐了,别说学田的地窖里埋着足够种植几千亩地的甘蔗。就算没有,你能花五两银子找个蠢蛋爬作坊墙头,我就不信五百两银子买不来几十斤甘蔗种,撑死晚熟两年。
举着甘蔗当令箭,你吓唬谁呢!
气跑的糖商代表没给秀才院留下任何波澜,程颂更是打着小算盘主动奔赴厨房,准备做几个好菜招待一下严氏兄弟。
“借人?可以,我让钟凌安排。”
钟凌是这次出行的护卫首领,具体的人手调派都是他负责。
严昭已经听画砚讲了程颂与糖商的纠葛原委,虽然看那徐掌柜的样子只是倨傲,未必真敢下黑手,但程颂担心对方报复也不是完全多余,加一层防范还是安心些,听他说想借两个人护卫安全,答应地很痛快。
年前回到京城,三皇子把在秀才院的经历都禀告了父母,还和两位兄长交流了一个月所学。
大琞建国数十年,统治者换了好几位,野心大壮志高的罕见。当今的皇上姓盛名宣,也是个温和派,继位之后四边的蛮夷虽然偶有侵扰,但相互间并未发动大的战争。
盛宣是个富贵窝长起来的安乐人,人不犯我的情况下更没有犯人的雄心,说不上爱民如子,倒也没做过什么过于劳民伤财激发民怨的昏庸事,功过都不显著,皇位坐得一直挺稳当。
比起做皇上,盛宣更是个合格的爹,虽然三个儿子两个偏科,辜负了他组建的顶级教学团队,但并未妨碍他对儿子们的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去年小儿子盛昭提出想去云州转转,盛宣以为他只是在京城呆得闷烦,想出去游历开开眼界。反正走运河去云州也就五六日的路程,做好护卫即可,就同意他出去散心了。
没想到三皇子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还采买了不少新鲜吃食,尤其是那冰糖,放铺子里售卖居然赚了几万两银子。年前带回来的酱油腐乳用处也不小,御膳房试制的新菜味道很是不错。
几万两银子对于国库而言不是大钱,但用来补贴皇室花销也不算少了。盛宣虽不至挥霍国家税收满足私欲,但也不愿让自己和整个后宫日子过得紧巴,在京城开铺子就是为了填充一下私库。
只是就那几间铺子,已经有谏官上书建议关闭,说是那铺子与民争利,开得不妥,皇帝听后心中自然不快。
冰糖是个新鲜东西,年前还引发了一波抢购热潮。虽然价钱不低,但这东西没人见过,辨不出贵贱,也就没人上折子说不好或是卖得贵,而且趁着货量不大,还能卖个独家,自然算不得与民争利,皇家这冰糖钱赚得是相当安稳。
后来听说这些吃食和识字书居然是一个出处,就连盛宣也不免对程颂黎仁诚多了一丝好奇。
识字书还没被拿到朝堂上,但能引发士人争议的话题怎么可能瞒过皇家耳目,早有人将两本识字书递到了御案上。
士族为了自身利益希望会读书的人越少越好,但上位者的心思谁也不好猜透。
盛宣看过识字书后没有明确表态,年后两个儿子请求一起去长宁,他也想看看这小作坊还能折腾出多少新鲜事,稍加思索便同意了。
只是两个皇子一同出行,安全是重中之重,同行的明卫暗卫大幅增加,所以借几个人给程颂自然不是问题。
严家侍卫都是上房不用梯子的高级人才,程颂拿不准工钱怎么算,直接去找钟凌打听。
“主人在此,护卫这里乃职责所在,程公子无需客气。”
钟凌是皇子亲兵卫率统领之一,官居四品,武艺高废话少。程颂的诉求并不会额外增加负担,他直接拒绝了对方的付费提议。
两位皇子天天在秀才院讨教功课,别说小小的佃农村,整个长宁都拔升了安保级别。
那徐掌柜是运气好,与他们前后脚到了秀才院,要再晚一个时辰,连村子都未必进得来。
程颂不明真相,把钟凌当成了忌惮老板想法的苦逼打工人,上赶着想付些酬劳图个踏实。说他要借的人夜里还需住在村子预防万一,怎么也得把夜班费付了。
其实学田周围夜间也有人守着,只是没必要对程颂言明,一番拉扯后,最终两人敲定了安保换三餐的合作方案。
去年严昭初到学田,第一天就买走了两千斤冰糖,之后程颂就包了他们一个月的饭食。
只要在秀才院,赶上哪顿都是随便吃。除了偶尔的小灶,吃的多是制糖院的大锅饭。不知是饭菜香甜还是严昭他们随和,反正从没表现出嫌弃。
程颂收入暴涨后员工日常伙食跟着调升,一荤一素是最低标准,种类虽少架不住味道好,而且荤菜通常是纯肉大荤,还都不限量,赶上生长期的娃娃们吃得个头蹭蹭蹿。
保险起见,严昭一行人饭前还是会例行验毒,但心中对程颂这里已经放心不少。
让护卫们在制糖院解决三餐,吃得合心意安排起来也省力,钟凌很是满意。
“没问题,若各位不嫌弃,早饭也可以过来吃。”
程颂又和钟凌核对了一下吃饭的人数,听说四五十人也没惊讶。
去年严昭一行表面上是十几人,但常有生面孔过来吃饭,直至分别程颂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不过土豪户随从多算不得稀罕事,程颂也没多打听,只要对方能帮忙保护村子安全就可以了。
现在就只有冰糖院子空着没住人,程颂安排人打扫出了两间卧房。钟凌说会安排人轮流住在这里,具体人手不用程颂操心。
钟凌的手下能打又能吃,程颂省下的工钱都投到了制糖院的饭菜上,一荤一素直接翻成了两荤两素。
钟凌投桃报李,又安排了两个人贴身保护程颂,不论去县学还是南北新村,哪哪儿都跟着,省了黎仁诚每日接送的辛劳。
一腔岔了道儿的回馈热情,直接断送了程小颂上下学的幸福,令他着实萎靡的几天,提不起劲儿讲课就抄了不少难题应付严家兄弟。
严晗的到来直接拔高了程颂的教学难度。因为沉迷机关术,严晗的算学基础原本就很扎实,过年期间已经和弟弟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及符号,揣来请教程颂的疑难直接超越了现阶段的学习难度。
幸好程颂是个经历过高考磋磨的理科学渣,加上能回家作弊的外挂,应付一个落后千年的学痴还算游刃有余。
靠着几套小升初真题和奥数测试卷,双方快速建立起了盲目的师生情谊。
为了不耽误皇子的学业,盛宣还派了两名翰林学士随行,沈衍是其中之一。
虽然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但在一次闲话中程颂他们偶然得知了沈衍居然是榜眼出身。
高中榜眼没有入朝为官,却屈就严家担任管事,此中隐情定然不小,但已经秃噜嘴的沈衍不欲多说,程颂他们也不好当面深究。
“不是高官就是巨富,否则哪能聘得起榜眼做管事。”
榜眼如此难得,干看着实属浪费,避开孩子们,程颂端了一盘柑橘跑到黎仁诚屋子悄声嘀咕起严家的背景。
“应是,当今圣上姓盛,皇后姓庄,宰相姓陈,六部尚书中也没有严姓,但京城权贵众多,难免有几家姓严,不过严昭兄弟于我们并无恶意,倒是无需过虑。”
黎仁诚沉思道。
“你怎么连六部尚书是谁都知道啊?”
程颂好奇道。
“想做好策论,必要关注时政,府学有朝廷的邸报,上面常有些官员任免的消息。”
程颂哦了一声,县学也有邸报,他也看过,各地的大事还会多看几眼,官员任免的消息却都略过了,从没想过这些信息还有用处。
不过黎兄说得对,无论严家背景如何,在他们这里都只是继方四爷之后的第二个大客户,其它的多思无益,还不如沈衍的榜眼身份值得关注。
“明日我就与沈管事商议,除了继续教作画,请他再给咱们补补课。”
跳过猜测严昭身份,程颂脑子立刻清明不少。
“咱们?”黎仁诚道。
“对,咱们,你我,再加上章清谢驰,沈管事的学问肯定比县学夫子高,无论点拨还是解惑定能使人受益匪浅,绝不能放过他!”
……
“五十斤冰糖?”
考虑到榜眼的精贵,程颂揣了张三千两的银票预备动之以真情、诱之以银票,恳请沈衍给他们授课。
原以为必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刚说完来意,银票都没掏出来,沈衍就答应了,酬劳也不多要,只提出想让程颂卖给他五十斤冰糖。
程颂听得有点蒙,严昭说年前买的冰糖里有一千斤都留下自用了,沈衍既然是严家管事,怎么还要自己出钱单买?
“主家是赏了些,不过家中人多,还是想多备些。”
沈衍面上带了几分无奈。年前在秀才院时冰糖管够,觉不出稀缺,回到京城听家中说起才知道冰糖不仅味道好,用处也极大。
尤其那冰糖炖梨的方子被验证有效之后,冰糖已经有市无价了。
皇家铺子里十两一斤的价钱根本拦不住京城富户的购买热情,他家仆从也只抢到了十斤。
这次到了长宁,听程颂说手里还有近万斤存货,但因为原料不足,再制冰糖要等到大半年后。程颂还拒绝了严昭包圆的提议,只同意卖给他一半,剩下的五千斤要留作自用。
五千斤看似不少,但程颂这里是做吃食的,他点子还多,真要用起来五千斤也撑不了多久。严昭买走的五千斤就算都拿到铺子售卖,估计他家也抢不到多少。
知道冰糖稀缺,沈衍本来没多想,但今日程颂说只要肯授课,让他随便开条件,沈衍便趁机提了买糖的事。
京城的情况程颂自然不清楚,只觉着这条件是自己捡了大便宜,赶紧捂好银票应承下来,也不用买,他直接送了沈衍一百斤。
因为不确定严昭他们会在长宁呆多久,程颂打算充分利用沈衍在秀才院的时间,和黎仁诚商量之后决定再次休学。每日上午所有人听他讲算学,下午他们和沈衍学经义。
章谢两家听说学田这里不仅有案首,还来了榜眼,不仅麻溜把人送来听课,还跑去县学申请了一块地方,准备盖个小院给章清谢驰暂住。
佃农村已经没有空院子了,他们想住只能自己盖,好在泥瓦房的院子好盖,人手多半月左右就能完工,加上通风晾晒也用不了一个月,等学成之后这院子就直接捐给县学了。
“严家人不好说住多久,兴许房子刚盖好人家就走了。”
程颂觉着这两家爹娘的准备工作过于充分,对着两个傻兄弟劝了几句。
“无妨,沈管事离开了还可以在这里与程兄学算学,或是和黎秀才请教功课,有个住处能便利不少。”
谢驰说出自己的打算,旁边的章清跟着点头:
“吃晚饭也不必惦记城门关闭,有住处确实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