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修两条水泥路？”

单筠捋了下并未蓄须的下巴，听完了程颂的打算。

“是，其实就是一条，都是以学田为起点开始修，分别通向南北新村。”

那就是沿着县城外围修一条连通长宁南北的水泥路。绕一圈肯定比从城内通行路远，但水泥路少颠簸，城外人少车少，若说程颂为了运货方便，修一条路倒是情理之中。

不过单筠和主簿县尉都明白，程颂选择把路修到城外的原因没这么简单。

城外的路除了官道，其它岔路小路都是百姓踩出来的，有些富裕的村镇也会由乡绅出钱或是村民集资把村道修得平整些。

南北新村都是程颂名下的田地，这条路在外人眼里就是他为了自己出行方便修的。可学田距离县城西门不远，如果这路修在城里，顶多长度大一些，却还能方便百姓出行。依照程颂的心善，他肯定不会在乎为造福百姓多花点儿银子。如此规划的最大原因就是随意修路不合律法。

依照律法，大琞境内的官道和各州县城内的道路规划和修建都必须在朝廷的监管下，银子也是从各地财政拨付。规划好的路若是有百姓捐资，需要详细记录。个人无权在官道和城内修路，最多给自家门口换两快更平整的石板。

一条连接南北新村的路，走城外，随时可以修建，走城内，手续繁琐还费银子。

程颂修不了，单筠可以，但修路的钱当下没着落。

“这样一条水泥路造价几何？”

主簿哪能猜不到县令心意，主动代问。

程颂未答先笑，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等的就是这句。

“回大人，这路比官道略窄，宽约两丈，厚度大概三寸，算上水泥沙石，一里路的料钱和人工初步估算是五六十两。”

长宁县面积不大，绕一圈下来不过二十几里。不过程颂打算把南北新村田地路边加上村内的路都修了，蜿蜒曲折得算下来可能要近三十里。

价钱说起来不算高，比起现代修路便宜得不可思议。成本中人工占了大头，如果衙门征发徭役修路还能再省点儿。

单筠心里打着算盘。若是为了长宁的发展，仅修城内的路肯定不够，至少要往南把通向云州的官道修了。其它方向的路自然也是修得越多越好。耗费的银两不是小数目，但比起石板路，这个水泥路其实还要便宜些。说不心动是假的。

粮食丰收、农具改良、院试还中了八名秀才，单筠最近没少为他留任一届的决定偷着乐，这政绩拿出来自己都想横着走。

原本已经挺知足的县令大人此刻又为一条水泥路能带起的前景深深心动了。这个程颂，绘出来的大饼都是肉馅的，实在是馋人。

“你这水泥怎么卖的？”

单筠也不端着了，主动上套。真要修路就得买水泥，又是程颂的独家买卖，钱途甚是光明。

程颂没有真修过大路，成本计算未必精准。五六十两一里路，单筠怕水泥就得占一半。

“一石一百文，一里路二十石差不多够了。”

程颂回道。

“百文一石？”

单筠和主簿齐声道。一里路的水泥才二十石，二两银子？？

“对，百文。”

一石水泥成本大概不到七十文，程颂卖一百文，自觉价钱合理。修路是造福百姓的大事，水泥必须是平价商品才能让更多地方买得起，绝对不能卖成奢侈品。黎兄都夸他定的是良心价呢！

这下单筠更心动了，盘算着程颂应是算错了价钱。除了水泥，修路的其它成本他心中大概有数，应该用不了那么多。

“大人，这路除了水泥，还需要大量的水和沙石。取料铺路十分辛苦，工钱自然要给得多些，还要包食宿，五六十两应是不多。”

程颂猜得到大人们的想法。这时候的人工特别便宜，当初他雇人给南北新村建房，一天工钱最高五十文，加上包的饭食超不过七十文。

修路的活儿更是辛苦。材料都要靠人工沿途运过去，程颂预计的工钱是一天一百文。

几位大人都被工价噎了一下，这程颂是不是要变相提高长宁的用工成本？

类似疑问只能在心中过一下，城外这条水泥路都是程颂出钱，他愿意给就是县令也不能拦着。还不如操心一下修官道的钱从哪儿来。

托程颂的福，今年长宁的田税商税都涨了不少。上交国库之后还有不少结余。但这点儿钱用来修路可就不够看了。

“人手够的话，这路一个月左右就能修好，我这价钱算得对不对到时就知道了。”

程颂像是没领会大人们的顾虑，积极出着主意。

再过一月？这都快十月了，依长宁的气候，再等一月怕是该上冻了，单筠皱着眉头给程颂提醒。

“大人想得周到，那我还得多雇点儿人，争取尽快完工。”

程颂这马屁拍得单筠头更疼了。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吓唬我尽快决定，赶紧买他的水泥，趁着天气还算暖和能修多少算多少。

比起卖水泥，程颂当然更盼着单筠能下决心修路。不过这事肯定需要几位大人回去商议一番，急不得。

程颂朝着曹匠人他们干活儿的方向瞅了瞅，见画砚正蹦着高冲自己挥手，知道那边应是弄好了。

“大人，修路一事定要从长计议。前些时我请人打造了个新鲜玩意儿，今日刚刚装好，还请几位大人一起瞧个新鲜。”

程颂抬头伸手，摆了个邀请的姿势。

“前面带路。”

单筠言道，语气中的叹息是个人就能听出来。

猜不出新鲜玩意儿是什么，又不舍得不去，万一真的又是个好东西呢？万一不需要衙门出钱呢……

“这是何物？”

眼前的物件个头不小，如果从高处俯瞰，像是个捏成长方形的八爪鱼。高度不到一丈，顶部是宽约三尺的通道，两边装了护栏。八爪鱼的一条腿是阶梯，另外七条腿都是半圆形的坡道，其中五条坡道是直着向下，另外两条更长些的中间还拐了个弯，

不止单筠，所有人都盯着眼前刚刚组合好的大型新物件，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禀大人，这是滑梯。”

程颂没卖关子。

“滑梯？做什么用的？”

单筠不解。

“玩。”

摩天轮实现不了，他早就想给孩子们做个滑梯了。这东西算是当前条件下最容易实现的大型娱乐设施了。

为建书院，程颂买了不少大型木料。他把图纸给了曹匠人，让那边的工匠尽量用结实的木料制作，拼插采用了榫卯技术。虽然是木质，但板材都是纯实木，又足够厚实，所以滑梯的结实程度应该没问题。

这东西安好之后不便运输，所以曹匠人一大早带着做好的部件来到学田，现场组装。虽然之前做过模型，但真正的成品装好后，连负责组装的工匠都是一脸的新鲜。

怕安装有闪失，程颂没让孩子们先上。为了做第一个体验官，他也没让工匠上去，非要自己先来。黎仁诚没上滑梯，随着程颂乱跑的轨迹在下面守着，似是随时等着程颂掉下来。

上去之后程颂先在通道上又跑又跳地折腾了几圈，使劲推了推所有的围栏，确认安全后选了一条滑梯出溜了下来。

“哇！！！！”

虽然不少人见程颂上去就猜到了滑梯的玩法，但真见他一下子滑下来，还是引发了所有人的哇塞。尤其是采摘小队的娃娃们，一个个简直急得不行，都想跑上去滑下来。

“少爷少爷。”

画砚急道。他和虎子牛娃守着阶梯，一是没少爷吩咐，不能让人上去，二是一旦少爷允许了，他们可以最先跑上去玩！

“上吧，上去之后尽快滑下来，别都挤在上面，人太多容易出危险。”

程颂叮嘱道。这滑梯用料确实好，承重力很强，围栏修得也够高，上去十几个孩子没问题。但为了安全，还是要多嘱咐。

“欸！”

程颂话音刚落，得了允许的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七条滑梯就跟下孩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下冲。起身慢了就得追尾。

程颂扯着嗓子让大家注意安全，一个起来另一个再滑，应答的不少，听话的不多。

“几位大人，靠近阶梯的两条滑梯略宽，容得下成年人，大人们可以上去试试。”

程颂回到单筠跟前邀请道。一点儿没觉着不对，根本没看出单筠的表情有些复杂。

父母官就在眼前，按理他试过滑梯之后应该先邀请单筠一行，但程颂压根没想到这茬儿，直接就让孩子们上去了。礼数相当不及格。

黎仁诚自然看得到看得懂，却也没提醒程颂，反而眼含宠溺看着他撒欢。只在转向县令时低头抱拳施了个礼，算是替程颂致歉了。

早就了解程颂品性的单筠冲着黎仁诚微微抬手，示意无碍。

比起这点失礼，单筠更头疼刚刚在滑梯上连蹦带跳的程颂，像只吃撑的顽猴，委实不够庄重，哪有一点新晋秀才的风范。

不过这滑梯看似简单，却很是有些趣味。周围这些衙署同僚都看得是津津有味。若不是碍着身份，怕他们也得真上去滑个几轮。

单筠看不惯新秀才的过分跳脱，却也不是绝对迂腐，回身冲跟来的孩子们点了点头，同意他们排队过去玩，又点了两名差役过去看护。

怪不得昨日程颂邀请他们过来时还提了句最好带上孩子。原来除了水泥路，还有这么个新鲜玩意儿。

今日跟来的不仅有单筠的子女，衙门其他主官也带着亲眷过来了，凑在一起也有十多个孩子，早都按耐不住了。见大人点了头，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有别贫富有差，全挤过去排队了。

滑梯上孩子多了，故事也多。腿快胆子大的有的都滑了好几轮了，胆子小的还有只敢站在下面看的。最热闹的滑梯口处还守着几个哇哇大哭的。

这滑梯整体高度约一丈，去掉护栏不到两米。黎仁诚那样的高个子抬手就能够到滑梯顶部。

滑梯口哭得最大声是于四郎，就是于家龙凤胎里的男娃娃。于三娘都滑第三趟了，他还蹲在通道上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抱着哥哥于超抹眼泪呢。

程颂猜这孩子是恐高。村子里没有高的建筑，孩子们要是没爬过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的毛病。两米的滑梯对五六岁的娃娃来说确实够高，不怨孩子害怕。

黎仁诚伸手想把于四郎抱下来。程颂过去拦了下，指挥于超从身后抱住弟弟，在滑梯口坐好。他和黎兄站到滑梯两端，抬手做着保护的姿势，让于超抱着弟弟一同滑了下来。

下落太快，于四郎眼泪还没停就到底了。程颂把他扶起来领到旁边。

“不哭了，乖，让哥哥去玩，你跟着我和黎秀才，咱们不上去了。”

程颂掏出绢帕，边哄边给于四郎擦眼泪。

“不，不……去……”

探着小脸使劲在程颂手绢上蹭了蹭，于四郎放开程颂又去追哥哥了。

程颂见于超回头似是问了两句，就又拉着弟弟的手一起上去了。

看小哥俩再次采用拥抱的姿势一起滑下来，程颂也乐了，人越菜，瘾越大，标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