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梯架好后,佃农村里彻底没闲人了。干不动农活儿又没给程颂做工的,全跑去村口摆摊了。也不用啥好手艺,随便卖点儿茶水小食,仗着最近的人气,一天下来就能挣上几十文。
筒车的新鲜劲儿刚降温,滑梯就给续上了。这东西不止能看,还能玩!加上水泥路的新鲜,佃农村都成了遛娃胜地了。
制糖院的娃娃们可自豪了,比起这些外来客,他们可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日出到日落,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轮休了就往滑梯跑,出溜几趟再回来干活儿力气都更足了。
这么好的路必须尽快修起来,很快程颂就接到了衙门消息,说县里要讨论修水泥路的事宜,让他按时过去参加。
“少爷,公文包。”
等程颂换好一身钴蓝长袍,画砚把包交到他手里。
这缝了两个提手的粗麻布包是程颂设计的,包上绣了“诚颂”两个字,还有个专属的名字叫“公文包”。
“少爷不是不考科举了,为何还要做个公文包?”
梁言偷偷问过画砚。公文不都是衙门的行文吗,怎么少爷不考科举了还惦记着公文呢。
“少爷不考了,黎秀才不是还考吗?兴许这包是给黎秀才讨彩头的。”
“黎秀才读书那么好,还用少爷缝包找彩头?”
“黎秀才更不用陪读,少爷不还天天抱着书过去。”
……
今天是程颂头回以商人身份出席官方会议,慎重地起了个大早。接过公文包就和黎仁诚出发了。
“大人不会让我捐水泥吧?”
雷冲曲湛在后面跟着,程颂不好太得瑟,规规矩矩走在黎仁诚身侧。
今天这会是为修建水泥路开的,程颂担心会议主题是强捐。
“应是不会。单县令上任以来从未难为过百姓,也没有与商贾过从甚密的传闻。就算有募资的想法,也不至强捐。”
认识程颂后,黎仁诚去衙门的机会也多了。依他所想,单筠不会强行把修路费用摊派出去。
约定的时间是巳时,他俩提前一刻到了衙门。厅堂中已经坐了十几位,除了章清父兄和和乐居的掌柜,其他人程颂都不认识。不过这些人似是都认识程颂,见他进来都主动过来打了招呼。还夸了几句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穿越前程颂说不上社恐,也担不起社牛。这一年多的生意做下来,至少应付陌生人的热情没那么拘束了,谦虚几句后也摸清了对方身份,有县城内的富户,也有周边镇上的财主。
临近巳时,长宁地面最有钱的几个士绅也到了。人齐后不久,单筠在主簿的陪同下来向大家说明了今日邀请他们过来的目的,募资修路。
那日从学田归来,单筠就打定了修路的主意,需要斟酌的就是钱从哪儿出。
依靠长宁的税收定然不够,写折子请朝廷拨款也不现实。全国境内等着修的路太多了。长宁又不是受了灾毁了路,如果就指着朝廷拨款,别说离任,等到单筠致仕都未必轮得到长宁。
要想尽快把路修起来,只能靠募资。
南北新村间的水泥路已经开始修建了,在座的这些商人也都亲自或派人去学田看过水泥路,自然清楚这路的好处。还有些人已经买了水泥,把自家屋院都修平整了。
如果长宁周边的官道都修成水泥路,这些人肯定是获益最多的,捐些银子倒也无妨,唯一的问题就是捐多少。是大家都捐同样的金额,还是依照财力和意愿自行决定。
“募资并非强捐,出多少全凭自愿,各位不用顾虑。”
这些商人是用单筠的名义邀请的,但发言的多是主簿。
“敢问大人,募资之后要先修哪条路?是官道还是城内的主街?”
有人提了问。
“如今云州往来长宁的商旅众多,最先修建的应是通往云州的官道。”
主簿答。
“那就应该让获益最多的人多捐吧,毕竟那些商人是冲着人家的货来的。”
这人接着说道。
这话离指名道姓就差一个程颂了,众人眼中瞬时神采各异,纷纷看向程颂和黎仁诚的方向。
若说去年的程颂还只是长宁初露头角的小商户,今年的“诚颂连锁作坊”绝对算得上本县独步鳌头的大商了。
之前长宁最富有的是秦家,仅良田就有三千亩。可程颂手里连买带租,田地都过万亩了,更别说他那些作坊比秦家的铺子还要火爆得多。
秦家当前的主事人是秦年丰,刚过五十,也坐在这群商人中间,来得最晚且一直未发声。
摊着金榜题名笔记本认真参会的程小东家虽然意外竟有人这么不要脸,但并未慌张,还手快地拦住了想要开口的黎仁诚。
他黎兄还要接着考科举,学子的名誉和学识同样重要,犯不上为这个段位的茶兄担个狭隘计较的无礼名声。
说话这人程颂认得,城中最大的客栈李家老店就是这人开的。
“诸位何意啊,难不成认为李老板所指是在下?”
程颂先装个糊涂,没直接认下这个名头。
多数人心中点头脸上也只露出个虚应的浅笑,只有那李老板继续搭了话。
“自然是程小东家,如今长宁县内,哪家有你风光,我客栈里那些客人,九成都是冲着你的货来的。”
这话里的酸味冲天,却也说进了不少人心里,程颂余光里就看到好几个微微颔首的。
“那是辛苦李老板了,怪我那间客栈太小,客商都去到李老板那里叨扰了。”
“好在客栈后面还有个大院,地方是够,明年我一定把客栈扩一扩,给李老板省点儿心。”
程颂回得精准,把话直接扎到对方心窝上。不就是比茶技吗,本少爷脸是嫩,皮可不薄!
“你,你你你……”
听完程颂这番话,李老板刚刚还扬着的鼻孔差点气歪了。
他确实是嫉妒程颂。之前他家客栈是长宁县城生意最好的。被程颂买下的那家虽然守着城门口,但因为南来的客商少,生意也很一般。他也动过买下的心思,就等那客栈彻底关门去压价了。没想到却被程颂截了胡,一点风声没露,客栈就易主了。
今年长宁热闹了,他家生意也跟着好了不少。虽然明白这是托了程颂的福,但他就是更郁闷那家被抢买的客栈。南门位置好,那客栈又有大院,不少客人都是因为南门客栈住满了才到了他家,真真是想起来就气。买卖上被压了一头,加上眼红程颂其它生意,今日就忍不住想要发难。
而且这李老板自认说得并无错处,那些客商不就是来给程颂送钱的。他挣得最多,修路的钱自然也得他出大头,全是他出也是应当。
“程公子口利辞巧,难怪生意兴隆。李老板说的也是实情,程公子何必出言相讽。”
屋中和李老板存了一样心思的人不少,见程颂如此不客气,也忍不住站到李老板一边发声。
就算程颂自己不张扬,他作坊里雇了那么多本地百姓,教学处里也是日日满座,这些人早帮着程颂把名声传出去了。怕是整个云州府都知道长宁出了个很是本事的少年商人,能耐大挣钱多,妥妥一位长宁之光。
厅里坐的都是长宁地面有些资历的富商,眼见一个才做了一年生意,还如此年轻的小郎君一日比一日风光,心中多多少少都会存了些不满或忌妒。
平日里没机会寻他晦气,趁着现在有人发难跟风挤兑两句不但心中痛快,还因为不是挑头的,不怕被程颂记恨。机会正好,岂能放过,很快就又有几人跟在后面嗯啊地附和上了。
“实情?那依着这实情,诸位认为这修路钱程某应该出多少?”
程颂放下炭笔,端起茶杯抿了两口。
“别的不算,至少往来云州这条路程公子全包下来也是应当,其它的可以再商议。”
缓过口气的李老板脸色涨红,根本不在意什么过不过分,满脑子都是让程颂掏钱。
“我包了?”
要不是辨不出茶碗的年份,程颂真想砸那李老板脸上。就这也是默念了三遍敬老怜贫他才再度开口,语气还挺轻巧:
“我包也行啊。”
“哦?程公子当真?”
听程颂同意修路,旁边一人抢着问道。
“自然当真,不过既然是我包,那这路怎么修怎么用就我说了算吧。”
说到这程颂抬头看了看单筠,见大人面色如常,接着道:“若全按我的想法来,官道可能不好办,不能让几位大人跟着为难,干脆我另修一条水泥路,不算官道,也无需申办手续,诸位觉着如何?”
“那自然好,只要是连通了长宁和云州的往来,多一条路好啊,还不影响官道通行。”
这些人才不管程颂是不是气疯了说胡话,只要他愿意当冤大头出钱,就赶紧表态赞成呗。
单筠和主簿对视一眼,脸上均无喜色,更未掺言。动不动就敢跑来衙门麻烦父母官的人岂会那么容易被坑,这小子不定存了几升坏水呢。
“好!那这路就从云州直接修到学田。反正我田地多,再腾出两亩建上一所客栈一间饭铺。到时候那些与我买货的客商连县城都不用进,装好货后着急的买些吃食就能返回云州,不急的就在我店里住上一宿再走。不进城都无需惦记城门关闭的时间,岂不一举多得。”
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打算,程颂干了碗中的清茶。
跟我耍心眼,气不死你我改姓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