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了三十年的猪,这是想要炖了。”
谢驰替章清把接下来的话也说了。
章清没反驳,接着说:“家中确有此意,但若颂弟不打算卖方子也不打紧,父亲叮嘱过此事不能强求,全看颂弟的想法。”
“章兄家中真是想做这熟肉买卖?”
一道菜的做法而已,程颂没什么需要纠结思考的,问问纯粹是好奇生肉铺子怎么卖热菜。
“家里虽只开了两间铺子,但县城其他的小肉铺也多从我家铺子进货,生意这些年也算安稳。现在这两间铺子一间是父亲带着二哥经营,另一间由大哥管着,虽不愁吃穿,但也难再进一步。
昨日尝过那蜜汁排骨,父亲和两位兄长都觉得这生意可做,从现在的铺子隔出块地方或再租个铺子都行,主要还是这买卖的货源不愁,更不必担心因不熟悉行情压了货。”
程颂听懂了,除了方子,铺子、人手和原料都是现成的,蜜汁排骨的生意对章家来说是绝对的低成本投资,就算做不起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最差的情况就是卖不动自己吃了,可要做成了那家里就有了个新营生,外人说起章家也不单单只是屠户家了。
“哪有馆子只卖一道菜的?”
谢驰不但没讽刺,还发了句认真的提醒。
“如何卖还需再商量,先问问颂弟对卖方子的考虑。”这个问题昨日家中也商议了,暂时还没结论。
“方子可以卖。”
程颂先给个肯定的答复:
“只是怎么作价小弟也没想好,倒是对章兄家如何经营有个建议。”
“颂弟请讲!”
刚听完章清家的想法,程颂就有思路了,谢驰的疑问根本算不得难处,一道菜的馆子那不就是中式快餐的雏形嘛!
一份米饭或者一份面条,搭配几块排骨,再加份青菜,主副食都有了,还荤素搭配、营养丰富、制作简单,结账都方便。
把快餐的经营模式给他俩讲解了一通,程颂又加了句:“名字都不用费劲,直接就叫‘章家蜜汁排骨饭’,客人一看一听就知道这店里有什么,省事得很”。
听完程颂的话,章清谢驰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佩服,这主意,相当值得一试啊!
“颂弟此法甚好,今日回去就与父兄商量,那这方子?”
“这方子我打算用来技术入股,章兄可与家中商议看看。”
技术入股?词有些新鲜,但也能明白意思,章清点头,说明日给程颂回复。
程颂的技术入股也没什么算计,纯粹就是不知道怎么定价,网络上随便一个美食博主就能分享上百道菜的做法,想更准确买本菜谱也花不了多少钱。
但放在大琞商人眼中,这做菜的方子可能就是道致富密码。
程颂的考量是与其要个低价,那还不如不要,就送章清个人情。
若要高价,万一章家经营不善亏了钱,自己愿意退钱章家也未必好意思收,不退自己心中又过不去,所以技术入股共担风险该算是最好的选择。
这日晚间,章家人聚在一起商议快餐铺子的主意。秀才院中,程颂则在灶房忙着给黎兄准备吃食。
学田剩下的四亩地今日都施灌好了,黎仁诚决定明天一早就回去打理家中的十亩薄田。
“今日不少人看我与黎秀才浇灌泥水,都打算也去山上铲土,少爷这肥田的法子真好。”
画砚跟着忙活一天也累了,搬个小矮凳坐在灶房门口和少爷说话。
“法子好不好要等麦子收了才知道,记得提醒佃农莫要紧着一处挖成大坑。”
“少爷说过好几次,记得了,今日黎秀才也叮嘱那些佃农了,不过佃农家中都没有车,要将土一筐一筐背下山,很是辛苦。”
都是些连田地都没有的佃农,哪有闲钱置备推车,画砚不说程颂也能想到,而且这肥田的法子也是因为从黎兄口中听说,他们才敢尝试,若是如自己一般没有下过田的纯理论派去说,这些佃农是万万不敢拿学田冒险的。
“舅父家要的土铲得如何了?”
“今日王家兄弟给周大伯家运了十八车土,说是明早城门一开他们就上山,把剩下的土都铲来,下午周家两个哥哥卖完豆腐回来就去浇地了,周大伯也在地里忙了一日。”
画砚最早称呼周家人也是老爷夫人表少爷,被舅父一家掰过来了,让他就和学田其他孩子一样称呼。
做豆腐种地都是辛苦活儿,程颂打算一会儿去舅父家劝劝,让他们干脆雇人帮着干几天,不能硬扛着把身体累坏了。
“少爷,明日我与牛娃虎子他们一同上山可以吗?”
牛娃是孙大家的大儿子,虎子是吴婶子家的三儿子,程颂都见过,和画砚差不多大。
“你想上山帮忙还是想上去玩,若是想玩,等我下次休沐带你上去看看。”
“当然是去帮忙!今日浇地,牛娃和虎子也帮我搅泥了,明日该换我帮他们了。”
“行,那你上山不能乱跑,跟着牛娃他们,也别上得太高,怕那林子里有咬人的虫蚁。”
程颂也不知道山上的蛇冬眠几月醒,反正画砚连虫子也怕,能吓住就行。
“记住了!”
“这酱肉可冷食,取几片加入蒸饼中味道应是不错,也垫饥,只是多食易渴,这几个梨子洗好了,还有这柑橘,都带在路上当水喝。”
程颂在睡前就要把黎仁诚路上的吃食准备好,否则明日怕自己还没起,黎兄就已经出发了。
“不需这么多,回去就半日多的路程,以往回去也不带什么。”
黎仁诚独自在外读书多年,早习惯了独来独往,别说从县城归家无人过问,就算从家中出来,也最多带个杂粮饼子,从未试过有人如此周全地为他打点行程,嘴上虽在推拒,心中却有实实在在的暖意。
“带着吧,也不沉,这天气吃不完带回家也坏不了。”
程颂没听他的,继续往背筐里装,大半天的路呢,什么也不带,又不是急着逃命,哪能饿着赶路!
“对了黎兄,回去后你打算如何取土?家中可有推车?”
程颂听过刚才画砚说的,猜测黎仁诚回去取土也得用筐背。
“家中附近也有山林,没有推车,多背几次即可。”
果然!
“黎兄家中兄弟多大,可能帮忙?”程颂记得他说过家里有两个弟弟,但不清楚年龄。
“我家中还有一个阿姐,两个幼弟,二弟今年十四,三弟与画砚一般大小。”
那就是十岁多,看来主力还是黎兄自己。
“黎兄明日可否绕道去趟西门的人力市场,小弟有个建议,王家兄弟日日有人守在市场,肯定还有推车,黎兄可过去与他家兄弟租上一辆带回家用上几日,定能省不少力气。”
看黎仁诚想说不用,程颂又抢着开口:
“当日我与王小哥问过价钱,运货到远处的乡镇,重货才十二三文钱,你就只是租车,一日七八文应是足够了,你就是租上半月,也就百文左右,现如今粮价七文钱一斤,若肥料施灌及时,兴许一亩地就能增收十多斤,租车钱也就挣回来了。”
黎仁诚沉思了一下,程颂算得很对,家中田地离山林不近,若仅靠自己每日背土,可能十亩地的施灌需要月余才能完成,就算自己不怕辛苦,也可能误了施肥的最佳时候。
“还是颂弟思虑周全,如此,明日我去找王家兄弟租辆推车。”
“租车一日五文钱。”
王止笑着对二人说。
这日他们兄弟出来得早,大哥二哥直接上山了,虽然今天不是送柴的日子,但想着顺路,王止就装上干柴跑了一趟秀才院,正赶上黎仁诚要去找他家租车。
“五文就够了?”
程颂以为至少七文,他把误工费也算上了,毕竟少了车就可能耽误他们干活,正想趁着王止过来讲讲价。
若是他自己用就不讲价了,可为了给黎兄省点儿,程颂还琢磨着给王止再安排点代购的活儿好方便降降租车费呢。
“城中租车就是五文,这推车若买下是五百文一辆,租车都是一日五文。我家在市场那里还有推车,今日是三哥守着,黎秀才前日也见过,直接过去找他便是,若哪日我家不够用就在县中再租。”
王止乐意租车,家中的几辆车本就不是日日都能用上,黎秀才借走几日还能挣个租钱,他家急用就去别处租个一两日,总归是有赚的。
租车费用比预料得还低,黎仁诚也挺满意,与两人告别后向着县城出发了。
吃罢早饭,画砚就抄上烧火棍急匆匆去吴婶子家找虎子汇合了。
这一日佃农村几乎家家都要去林中取土,早点铲回来才能尽快施灌,人手不够,村里不少女眷都背着工具一起出门了,铲土和浇地多是女人负责,男人主要负责背筐搬运。
程颂向着画砚背影又喊了两句注意安全,看那烧火棍冲自己摇了摇应是听见了。
难得一大早秀才院只剩了自己,背好书笼程颂又去灶房确认了炉火已灭,便关上院门去上学了。
今日画砚没空,五花肉得自己去接。
“章兄家中是有了决定?”
看章清一进教室就疾步向自己走来,程颂猜测他家应是想好了。
“决定了,昨日回去说了颂弟份饭套餐的主意,祖父与父兄都觉得甚好,做起来省力,需要投入的银钱也不多。父亲准备今日就将面积大些的那间铺子隔出一段做食铺,过几日试做熟练就开张。”
章清一口气将昨日家里的商议结果告诉了程颂。
“颂弟技术入股的主意祖父也赞同,就按照利润五五分成,不知颂弟可满意?”
自己就教教做法,不出人不出力,程颂哪好意思要章家五成利润,开口道:
“一成足以,章兄家中经营不易,我就出个方子,五成太高了。今日我就将方子写好给你。”
章清想说一成太少了,但夫子已经到了,只能先回去坐好。
一个要多给,一个想少要,关于分成的问题到午饭结束也没个结论,章清无奈只能说回去再与父兄商议。程颂问他除了排骨,套餐中打算放什么菜蔬。
“应是芦菔菘菜吧,夏日可能换些雍菜胡瓜。”
昨日没怎么说这个,章清还不太清楚。
“也可做些爽口的腌菜,若鲜菜不够也能顶上。”
程颂想起了家里的腌萝卜,最近黎仁诚不在,腌萝卜肯定吃得慢,不如让章清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要是满意就把方子一起写给他们。
“如此甚好,多谢颂弟。”
散学后章清随程颂一起走回秀才院,后面还跟着无需邀请的谢驰。
忙碌了一天,许多农人也正陆续从田间归家,程颂一眼就看到混在其中沾了满身泥的画砚。
“你这是把自己当成烧火棍,跳桶里搅泥去了?”
在程家时,画砚随着自己也挺注意仪表,不用人管着日日记得把自己捯饬得干净利索,从来没有淘气得如此狼狈。可自从到了学田少了程家的那些约束,画砚的日子是愈发自在洒脱,脏成个土球不但没急着洗,还乐哈哈地给他家少爷讲起这身泥的由来。
“吴婶子家搬了个大桶去田里,虎子说那是洗他用的浴桶,有这么高。”
画砚说着在自己胸口处比了比,“那大桶搅起来颇费力,且力大了泥水就易溅,我搅了几次就这样了,不过今日差不多掌握好力道了,明日再搅定不至如此。”
程颂看他杵着烧火棍,眉飞色舞地像只落魄不自知的泥猴子,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去把你的浴桶搬出来,我去烧些热水,赶紧把自己洗干净了,晚上吃酱肉。”
“谢谢少爷,少爷真好!”
画砚欢呼着就冲向了灶房,少爷要做肉,那自己得赶紧把灶火烧上,趁着现在一身黑。
昨日程颂就做了酱肉,听说是要给黎秀才带在路上吃,画砚只尝了一片就不肯再吃了,看得程颂也有些心疼,决定今天再给他酱一次。
“颂弟,酱肉又是甚?”
又听说一道新菜,跟在身后的章清有种方子买早了的可信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