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颂头一次见3D媒婆,除了头上真插了朵野花,穿着倒不算花哨,灰褙子蓝褶裙,看新旧程度很可能是做媒才穿出来的工作服。这媒婆应是料到了再来也得不了好脸,刚到院外就摆出笑脸高声打上招呼了。
几个儿女都没出声,黎母强打精神招呼媒婆坐下,程颂推开黎仁诚坐到了黎母旁边。
附近村子就一个秀才,去年还有不少人拜托这媒婆来黎家说亲,她自然认得黎仁诚,打了一圈招呼也不介意黎家孩子都没理她,只是看到程颂和画砚三人时露出些疑惑。程颂主动介绍说自己是黎秀才同窗,然后安静听完了媒婆接下来了一顿夸。
听这媒婆快把话头拐到要给自己说亲了,程颂张口道:“少年才俊谈不上,这位大婶为何而来啊?”
“自然是为了成就一段好姻缘,那杜家四郎与黎家大娘年岁相当品貌般配,若是结为夫妻,必是一段佳话。”
媒婆先是回了套宇宙通用的提亲模板,又黑着良心把杜四吹了一通。
“哦,杜四郎竟是如此人才,那想要招他为婿的人家应是不少吧。”程颂开始刨坑。
“呵呵,那是自然,自然,可别人家的闺女哪比得上黎家大娘,这两情相悦最是重要啊,你说是吧秀才公子。”
程颂只说自己是黎仁诚同窗,秀才是这媒婆自己理解的,程颂也不纠正他,顶着假秀才的身份继续坑。
“既是如此抢手,那杜家请你来需要多少银钱,不会因为这杜四郎抢手就克扣说媒钱吧。”
岂止不能克扣,还多给了五十文,否则她哪敢来黎家替那废物说亲。
“呵呵,秀才公子说笑了,难得遇上的好姻缘怎好用银钱说话。”
媒婆的笑容已经开始变形了,不明白这小公子提谢媒钱干嘛。
“既是媒人,收钱说媒本就应当,这样吧,我看这位婶子也是不易,也不能让你白跑,辛苦你去为杜四郎再寻一门亲事,若是今日就能说定,不管那杜家出多少,我都再加二百文。”为展示财气,程颂还拍了下桌子。
这话一出,别说媒婆,院子里所有人都顾不上生气了,都看向脑子可能突遭了大水的程颂。
“啊,啊?”媒婆更是被噎住了,做了这么多年媒,头回遇见由陌生第三方发起的说亲提议,这秀才公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程颂没解释,继续对媒婆说:“黎家这门亲事杜家是别想了,若那杜四郎真是佳婿人选,你现在出去抓紧办一下,定然来得及给他再寻门亲事。”
要是寻不到,就说明这杜四郎根本不是什么佳婿,程颂话里的未尽之意媒婆也听出来了,还办一下,她去哪儿给那废物办个媳妇儿出来。
媒婆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刚想开口程颂又说了:“另外还得劳烦你传个话,让那杜四郎今日之内须把所谓的两情相悦澄清了,且得是当着全村人面澄清道歉,若做不到那明日程某定与那杜四郎公堂上见,告他个造谣生事毁人清誉!”
……
吓唬走了媒婆,程颂赶紧转身向黎仁诚拱手告罪:“黎兄见谅,小弟并不会真让黎兄家人上公堂,只是吓吓那杜家和媒婆。”
黎仁诚当然明白程颂的用意,抬手扶住他:“是我应向颂弟道谢,如此应对甚好,若那杜四不肯道歉,公堂我去上。”
同样的谣言就算发生在现代都难免对女方造成伤害,更别说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封建大琞,未婚女性连单独逛个街都是新鲜事,还两情相悦?这说法就是一柄毁人名节的钝刀,杜四那厮就是捏住了这点想拿捏黎家,反正他自己本就没什么名声,再倒欠几笔也无所谓。
打从程颂他们到了就忙着烧水沏茶,媒婆进门后更是一句话没说的黎仁宁也走到黎仁诚身旁,对着程颂微微躬身,语气坚定道:“多谢程学子出言相助,我也可上那公堂,定不会让程学子为难。”
!!!
黎仁宁话音一落,程颂直接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黎兄的阿姐!
细看眉眼,黎家姐弟几人五官的相似度挺高,但气质截然不同。
黎仁诚的帅气是校园里最容易成为学神校草的那一类,骨相身型都十分出色,加上书读得好,初露的锋芒已经很难掩盖。
与他有七分相似的黎仁平和黎仁安,一个朴实安静,只是在媒婆进来后显出些与年龄不符的阴沉。另一个腼腆憨直,打从大哥回家就一直不离左右,好奇地看着几位客人,见程颂气走了媒婆,小脸都激动地红扑扑的。
大姐黎仁宁长相精致大气,虽算不上绝世美女,放在现代也是很受追捧的类型,却不太符合大琞娇俏柔和的审美,连气质也有些清冷,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温婉静雅。
此时她身着洗旧的麻布裙,梳着整齐的小盘髻,装扮再平凡不过,但眼中却没有因为刚才的荒唐提亲流露丝毫难过羞愤,反而很是正式地向程颂道谢,清楚表达了自己并不畏惧的态度,很难不让人生出满满的佩服!
黎仁诚并不意外黎仁宁的态度,大姐只大自己两岁,当初流亡路上母亲身体不好,二弟三弟年纪尚幼,全靠他和大姐应对途中的艰难,那一路的的经历让姐弟俩成长了多少,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而比起那段经历,杜四搅出的这点风波,黎仁诚相信即使自己没回家,大姐也定不会让那家人得逞,只是应对的手段未必有颂弟这般机智柔和。
同一时间,杜家。
自以为布了手好棋的杜四正躺在家中等着媒婆的好消息。他倒不是真仰慕黎仁宁,只是这人整日就想着躲懒算计,连亲事也想谋一门最占便宜的。
去年黎仁诚中了秀才他就和爹娘商量过是否去黎家提亲,没等行动就听闻其他上门的都被拒了,他家也就没去自讨无趣。
今年麦收黎家因为施灌收成涨了不少,这消息一出杜四就又坐不住了,总觉得黎家人可能还藏了些本事没拿出来,若真如此那他要做了黎家女婿,不仅秀才姐夫听起来风光,兴许还能套出些挣钱门路。
杜家爹娘也觉得小儿子算计得高明,赶紧请了媒婆来村中提亲,只是没料到黎家拒绝地如此干脆。
“澄清道歉?哪来的秀才公子?上公堂?那黎家的脸面不要了?我这就去他家,看看他们怎么让我道歉!”
听完媒婆的传话,杜四似被点了尾巴的乌鸦蹦起来就奔向了黎家,几个哥嫂嫌丢人不愿跟去,也被杜家爹娘撵着出了门。
程颂相当不意外这杜四会跑来,等的就是他!
这人一路跑来,遇到的村民应是也听说了提亲的事,都跟着围在黎家门口看热闹。
“你就是那让杜爷道歉的秀才?”杜四看着对面的程颂,脸长得倒是不错,还挺白净,只是个头不高,身型也有些瘦弱,就这副样子还敢拿上公堂吓唬人?!
“你就是那无耻的造谣之徒杜四?”
“谁造谣了,明明就是黎仁宁让我来提亲的。”
杜四见人围得越来越大,声量也拔了起来,唯恐别人听不到。
“何时何地,可有证人?没有证人你就是造谣。”
程颂也摆出了穿越以来最冷的脸面。
“就,就前日,在这院中,黎仁宁让我尽快请媒婆来提亲。”
杜四没想到程颂问得这么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地方。村中未婚女子都很少独自出门,他若说两人约见在村中其他地方,难保有人出来作证说没见到,反而说在黎家,没人能反驳。
黎家人要是不承认,他就再扣个出尔反尔的罪名过去,让外人看不明白这拨浑水,逼着黎家为了保名声只能同意亲事。想到这里,杜四还为自己的急智自得了一把。
“可有证人看见你从黎家进出?”程颂接着问。
程颂问的是进出院门,不是他与黎仁宁的对话,这杜四直接狂言到:“自然,李三叔看到了。”
“李三叔是何人?此时可在?”
围观村民听说有证人已经开始悄悄议论,但程颂面上没有一丝慌乱。
“自然,李三叔,你告诉这秀才,我前日是不是从黎家院子出来的?”杜四转头对着人群一处说话。
程颂扭头看去,找到了此刻人群中的焦点,一个矮胖的酒糟鼻男人。没等自己问话,刚刚来给黎家送信的马二嫂先开口了:“李老三,这可是要紧的事,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被马二嫂吼了一句的李老三是个酒鬼,也是村子里讨人嫌的角色,他先是往人群里缩了缩,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也是有些畏惧,但抬头见杜四正冲着自己使眼色,神色还有些不悦,便硬着头皮说了句:“是,前日杜四是从黎家出来的。”
李老三这一开口,就坐实了他是杜四找来的帮手,虽然这二人平日在村中的口碑都是极差,但也架不住有人开始猜疑起来。
“你确定杜四是进了黎家院子,又出来了?”
程颂还让他确认一遍。
“是,是啊。”
李老三被问得话音有些虚,但想到杜四承诺的三百文好处,他还是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杜四倒没和李老三定好说辞,只是从定下要去提亲,怕黎家不愿意,就提前找了个帮手,让他看情况帮着自己把谣言造实了。
如今这个局面就是需要证人的时候,李老三琢磨着反正自己就是说看见杜四进出了黎家院子,也没说他做了什么其它的,黎家也不能把他如何。
“好!就你了!明日公堂之上你就是我的证人!”
程颂高声对着李老三及村民说道。
“谁?谁的证人?”围观的村民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杜四更蒙了,他的证人?这秀才是不是疯了。
“自然是我的,诸位乡亲,前日我放在黎家的钱袋被人偷了,正愁寻不到偷儿,没想到这杜四自己上门了,烦请各位都给做个见证,刚才可是他自己承认前日进了黎家院子。”
程颂把提前准备好的污名直接给他扣上了,前几天刚收拾完贾二夫妻,程颂行侠仗义的劲头正盛着,没想到这么快又撞上来一个,虽然自己这次真没丢钱袋,但对方可以肆意污蔑女子清誉,自己扣他个偷盗的名声简直全无负担。
“什么钱袋?我没偷钱袋,你少胡说。”
杜四被程颂给的这顶帽子砸得发懵,倒也没忘了反驳,想起媒婆说今日黎家来了生人,赶紧嚷道:“你,你不是才来黎家的,前日我来没见过你。”
一些见到程颂骡车进村的村民也在小声议论,说他们确像是今日才来的。
“前些日收麦时我就在黎家,走时忘了钱袋,黎家人帮忙收好的,今日我来才知道收好的钱袋前日竟然被盗了,黎家平日少有外人进出,我们正疑惑是什么人居然敢潜进院子偷钱,没想到你就来自投罗网了,还带着证人,真真是天网恢恢啊。”
程颂继续睁眼胡编。
听完程颂的话,村民们又开始嘀咕了,收麦那几日黎秀才确实回来了,但当时大家都忙,他家来没来这位小秀才还真没人留意,说不定是真丢了钱袋??
见村民看自己的眼神开始不对,这杜四也急眼了!
“你说你丢了钱袋,谁能证明?再说了,谁知你那钱袋有没有银钱!”
“哼,画砚,告诉这杜四,你家少爷钱袋里有多少银子!”
对付这种人,程颂也不打算客气,拔着胸脯端出一副富家小纨绔的派头。
“纹银百两!”
画砚在一旁听了半天,正在启动崇拜少爷的固有程序,听见程颂问话,直接亮嗓报了个大数。
一句话震得程小颂差点没绷住面皮!百两纹银?这倒霉孩子,当你家少爷是驴吗?日日驮着近十斤的钱袋满处招摇??!!
好在除了程颂和黎仁诚,没人意识到画砚报的数有多沉,真闹到公堂,大不了就说那是百两的银票,程颂还分神给孩子圆了下谎。
一方说丢了银子,一方说没偷,这官司村民自然不会断,那杜家爹娘听了百两纹银也吓坏了,豁出力替儿子叫屈,说黎家不想承认亲事就编造丢钱栽赃他家乖儿。
“你我在这里也辩不出结果,既然都只有人证,明日堂上请大人公断即可。”
程颂不再和杜家人费口舌,拉着画砚准备回去。
“秀才公子且慢。”人群中走出个白发老者叫住程颂。
程颂当然不认识,但对方看起来至少近七旬了,拱手施个礼也是应当,“请问老伯有何事?”
“在下姓杜,是这里的村正。”老伯对程颂说。
也姓杜?程颂有些皱眉,猜他是来替杜家说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