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木簪和竹签都很好,陈兄家手艺不错。”
程颂对陈卓说,尤其是木簪,他瞅着比表姐夫刘实做得还要精细些。
同样是素簪,刘实做的与合山铺子里卖的差距不大,陈卓父兄做的看起来线条更为流畅舒展。程颂琢磨着未必是技艺差距,更可能是陈家人见过些精美的饰物或是天生的审美更高一筹。
“陈兄家是否做过饰品?”程颂好奇道。
“做过一些,父亲手艺好,偶尔会有客人找来订做个别致些的饰物或者摆件,但这样的生意不多。长宁的有钱人家更愿去云州采买,虽然价钱高,但流行的新样子多。那些新样式父兄也见过一些,差不多都能做出来,你要是想在簪子上刻些纹样或者样式设计得复杂些也能做。”
“不必,这样的素簪就可,样式复杂了工期也长,先照这样做吧。”
陈卓只听程颂说过要做绢花簪,但他没见过成品,想不出样子,才会建议簪子可以做得更精细些,但至少这第一批货,程颂只打算用最简洁的款式,先确保出货速度,效率为先。
不过陈卓的话再次给程颂提了醒,这两日他和黎兄也有共识,将来绢花发饰和插花做好了必定有山寨品出现,毕竟仿制难度太低,要想把买卖做长久,要想把买卖做长久,唯有努力出新样子。
看来最近少不了穿回家搜图和恶补……
陈卓带来的木簪竹签品质更好,程颂给木簪的出价是六文,竹签是一文两根。陈卓没答应,他昨天跟着一起去了周家铺子,程颂给自己亲戚的收购价才是五文和一文三根。
他家手艺就算好一些,但毕竟程颂要的样式简单,不细究看不出太明显的高低,况且家里人都觉得这个价钱已经很高了,真不用再提,唯一盼着的就是程颂的买卖好,收货多,家里能跟着多个稳定的进项。
从最早给孙大吴婶子定工钱,到今日和陈卓谈收货价,程颂不止一次碰上对方不肯多要钱的局面了,别人都是费尽唇舌压低采购价,他想给个高价都成功不了……
要想不辜负这些信任,看来只有努力将作坊的生意经营好,让跟他合作的这些实心眼生活都能早日富裕起来。
等女工们吃完早饭人都到齐了,程颂也学着画砚的版本做了个类似的新员工讲话,区别就是多了两个内容。
一是正式向她们介绍了黎仁宁,说明了绢花作坊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她作主,自己这个东家并不参与日常管理。
黎仁宁今日特意没穿长裙,换了便于活动的裤装,上身是麻布窄袖衫,还系了压腰,发髻也盘高了些,整个人显得精干又利落。
面对眼前的几十名女工她心中是否紧张程颂看不出来,至少面上看着很是沉稳。
二是让这些女工都在保密协议上签名按手印。
协议是黎仁诚昨晚写好的,内容和吴婶子她们签过的差不多,只是时限拉长到了五年。
其实这里大部分雇工应都做不了五年,尤其那些灾民可能三两个月后就走了,但保密要求不能因为做工时间长短有区别,所以借着昨日招工有差役撑场的余威,程颂要求所有人都把保密协议签了。
吴婶子和孙大之前一直住在佃农村,口碑本来就不错,在程颂那里做了一段时间的雇工才签的保密协议,程颂对他们的信任度也够高,保密协议的内容定得比较宽松。
绢花作坊刚招的这些几乎都是陌生人,没有时间考校人品,绢花制作还简单,万一有人漏了口风,仿品很快就能出现。
为了让工人对保密足够重视,协议上把泄密赔偿定到了三千两。
金额是黎仁诚算的,是个女工们全家砸锅卖铁也赔不起的数。
“三千两?为何定得这么高呢?”
昨天定好价格后,梁言和画砚都不明白,齐齐向黎秀才提问。
“颂弟买进的这批瑕疵绢绸,若是全部做成发饰卖价最高,约是二千两,发饰和插花各半的话约是一千六百两,三千两的价钱不是定给泄密的工人,而是冲着与她们买技术的人,若是对方给的钱连泄密的赔偿金都不够,这些人就得掂量一下泄密是否值得。长宁界内愿意出三千两的人应是不多,如果真有人做了这交易,那赔偿的金额也得抵得上颂弟的损失。”黎仁诚给程颂和几个孩子解释。
程颂能猜到这个赔偿金额的算法,但亲耳听到黎仁诚为自己如此费心谋划,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动柔软。
“原来如此,高价赔偿就能让工人不敢泄密了。”梁言默念。
“任何措施都很难限制所有人,否则也没那么多行凶犯法之人了,但提前定好协议为自己多增一层保障是绝对必要的。”程颂对梁言说。
其实他和黎仁诚都清楚,这个保密协议的实际作用很小,真有人把绢花做法泄露出去也很难抓住把柄,这时候的律法和协议对于技术保护不能说形同虚设,但也至多就是一道震慑,而且是道很容易被银钱腐蚀的震慑。
一些有家传秘技的工坊,核心技术保护多靠家族传承,?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甚至连文字都不留,只依赖口口相传,就是无法相信外人学去了能保密。
绢花制作简单,将来若真有人私下将手艺传了出去,他们也未必能揪出源头。要想持久做这个生意其实只能不断提升品质创新样式。
道理讲得愈清楚,协议就愈发显得没效力,但程颂和黎仁诚不希望梁言他们从初始就丧失了对律法规矩的信赖,毕竟这是正途,学好了怎么走正路,才能分辨出什么是偷巧,之后才是锻炼如何应对。
赔偿数额定得离谱还有一层考量程颂和黎仁诚都没说,三千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家就是巨款,但钱越大,收钱就越得掂量一下,这钱对方会不会真的给到自己,真给了自己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万一消息漏出去,既要面对程颂的追责,又要防着钱财被盗抢,那种境地的滋味必定不会好受。这个道理现在讲给几个孩子有些早,等他们长大些再了解不迟。
听完程颂的解释,新招的女工都在保密协议上按了手印。那保密协议虽说严苛,但遵守起来到也容易,只要不泄密就行了。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泄密钱,眼前每月八百文的工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按完手印就该安排干活儿了,绢布早上已经运来了,但木簪和插花杆还远远不够。
黎仁宁安排这些工人先用绢布裁剪花瓣和叶子,剪好之后还要烤边,因为量大,这道工序做起来也很费功夫。
听程颂说还可以给绢布上浆,浆过的布料做成花瓣会更挺阔,不过他们手上的这批绢绸做现有的款式效果就不错,所以上浆的步骤就暂时省去了,可以等以后添加新样式的时候再试。
见工人们都开始干活儿了,黎家大姐的管理也很有几分架势,程颂心里踏实不少,和黎仁宁打过招呼后就带着梁言往回返。
早上送孩子的骡车是衙门租的,程颂和他们定好了,每日送完孩子再把黎家母女和村里的九个女工送进城,下午是先来绢花作坊接人送回学田再接孩子们回养济院。
顺道的事,又是衙门订车,三个车夫说不要车钱了,但程颂坚持付,和养济院的接送各算各的。
骡车跑一趟约一刻钟,一来一回要价二十文,三辆车一天一共六十文,车钱每日一早到制糖院子找梁言结算。
耗时一样的买卖收入翻了倍,三个车夫都对着程颂连番道谢。
现在骡车已经离开了,程颂和梁言只能走着回学田。
那谭四娘很可能已经到秀才院了,听这两兄妹昨日的口风,离开长宁之前可能日日都要去学田拜访他们。
买卖都谈明白了,也不知还有什么可拜访的,不是监工就是对黎兄有想法,程颂越琢磨越起疑,脚下也加紧了。
被程颂拉着小手的梁言不明所以,以为少爷是急着赶回去安排杏干杏仁的制作,跟得费劲也不说,两条小腿紧捯饬。
孩子累得呼哧带喘的,不但没有任何埋怨,还对程颂愈发崇敬起来,他家少爷可真勤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