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月钱五百文的,即使活够一百六十年也攒不下近千两银子,有几个能像画砚这样只进不出的。
打从被卖到程家做了书童,他就没花过钱,起码没花过自己的钱,挣下的月钱全藏起来了。
程家大少爷的院子,真真是被他们主仆刨得挺值钱。
搬到秀才院后,为了让画队长的职务显得更正式,程颂给他重新定了月钱,每月一两银子,至少要比程家给的翻个倍。
而且程家给的五百文也照发,加上通过预考时县令给的三十两赏银和少爷各种心情下发的赏钱,刚满十一岁的画砚实打实是个私房钱已近百两的有钱小孩。
第一次得县令赏银时,画砚就想给少爷和黎秀才买礼物,后来听了劝,用心画了两幅秀才院的日常。
一幅是黎秀才在院中给请假太多的少爷补习功课,另一幅是夏日里他们第一次试穿黎大娘帮忙做的绢布短打,少爷和黎秀才的是青白色的,他和梁家兄弟的是浅粉的。
补课的那幅送给了少爷,试衣的送给了黎秀才,收到礼物时两人都很高兴,限制油炸食品的少爷还破例炸了只鸡,允他独享了一个大鸡腿,特别香!
那两幅画拿去装裱后,一直挂在少爷和黎秀才房中。
如今得了这么银子,画砚倒是真有了想买的东西,问他家少爷行不行。
“行啊,钱是你的,你想买什么都行。”
程颂知道画砚平日和个小貔貅似的,只爱藏钱不舍花钱,难得听他说想买东西,也有些好奇。
“我想买些颜料和画笔。”
“颜料画笔?缺了?那些少爷给买,不用你花钱。”
“不缺,不给我买,我想买些放到制糖院,大家一起用。”
以前画砚多在秀才院画画,采摘小队的孩子虽然知道他考了科举的画科,但真正看过他作画的没几个。
秋收开始后程颂给他放了假,天天满村子采风,回去后偶尔就垫着小画板在制糖院开画。
有的孩子看几眼就算了,有的只要轮休就能蹲他旁边一直看,眼神里的羡慕和跃跃欲试任谁都能看得出。
村中各户即便今年靠着给程颂做散活儿卖山杏挣了些钱,但远没到舍得买笔墨的程度,这些孩子能自由取用的只有小课堂提供的纸和炭笔,但那纸只有书页大,并不适合作画。
画砚每次看到谁想画就会分出些纸墨给对方,让那些小队员和他一起画,但纸墨还好,他唯一不太舍得的就是彩色颜料。
这些颜料都是从植物或矿石中提取的,价格颇高。一斤从南方运来的松烟墨,长宁的铺子里卖三百文一斤,云州府还要便宜些,而彩色的颜料像朱砂一两就要三百文,石绿的价格还要贵上许多。
不过程颂给画砚买这些从来没手软过,孩子需要就买,也不拘他用多少,画废了也无所谓,再买。
程颂不怕花钱但画砚不行,这些颜料他用得很仔细,尽力不浪费,毕竟少爷的钱也不是路上捡来的。
这次他自己一下得了这么多银子,少爷也不要,全都让他自己做主,画砚就想买些颜料放到制糖院,让队员们也能用,自己花钱就没那么心疼了吧,孩子轻声嘟囔。
一番解释听得程颂又心疼又感动,孩子太懂事也不好,容易误事啊!
画砚要是没那么多替他省钱的心思,早点儿说了,这颜料他早就买了,哪用等这一千两。
不过也不能埋怨画砚,程颂自己是美术渣,只想着让采摘小队轮流休息做做游戏锻炼身体了,忘了除了体育,还有音乐和美术呢!
尤其是美术,小学时候美术老师还没那么容易生病,每周都能正常来上课,每个班也都有几个算得上有天赋的孩子,说不上多高,画什么就能看出来是什么的那种级别。
现在院子里好几十个娃娃呢,肯定也藏着几个爱画画的,准备些画具供他们使用也不是要培养画家,就为陶冶个性情,当给孩子们多备个玩具。
买,这就去买,买纸买笔买颜料,乐器要不要买?大琞有什么乐器,唢呐?不对,箫?笛子?还是买两把二胡?
算了,乐器没人教,那耍起来可全是噪音。音乐课还是先等等,等找到能教课的乐师再说吧……
长宁的颜料就是从云州进的货,价格自然要高些,画砚见少爷不让自己出钱,便拦着不让多买。
“那行,先买这些用着,今日差不多王止就该回来了,明日还得走,托他去云州多买些带回来。”
程颂把每样颜色都挑了点,又买了几根画笔,画砚说纸还有不少,就先不买了,等王止从云州代购。
为了不错过买甘蔗的商船,王家几兄弟轮流守在云州码头,只要有甘蔗就买下,骡车没回来就先把货存在方四爷的商行。
程颂要付仓储费,方四爷没要,说最近他的船上几乎都是绢布和竹纸,全是给程颂的货,卸船就运走了,那商行的院子也空着,让他们随意用。
左不过这甘蔗也就还有一两个月过季,只是他十分好奇程颂买这么多甘蔗干嘛用,开荒种植的事他也听说了,但种出来不也得有用处吗,他猜测程颂应该不止是为了啃。
但这小郎君说先保密,让他“保持期待”,得了信儿的方四爷不知为何总觉着这四个字有些耳熟,似是听谁说起过……
秀才院,最近散学后常跑来蹭饭的章清谢驰止不住地朝着惦念已久的腐乳烧肉下筷子,虽不是第一次吃了,但颂弟/程兄不常做这菜,赶上了就得撮过瘾了。
“这发霉的豆腐果然不负期待,只是何时才能售卖?只来你这院子才能吃到,着实不大够啊。”
章清边吃边絮叨。
“这腐乳是香糯,数伏那段时日我娘胃口不好,只就着这腐乳能打开些胃口多喝碗粥。”
谢驰也跟着称赞,不知道是最近学习疲累还是这烧肉太香,他在家每顿只吃一碗饭,可每次来秀才院品尝程兄的手艺,总能干掉三碗。
“吃完饭我再取一罐给你,伯母现在身体可好?”程颂问道。
“多谢程兄!母亲只是苦夏,天气转凉后就好多了。”谢驰赶忙道谢。
“我,我也要一罐。”
“前几日不是刚给你拿了,腐乳用盐多,不宜多食。”
程颂倒不是舍不得一罐子酱豆腐,但摄盐过多对身体不好,他怕章清把腐乳当零食吃。
“哪里多食了,一罐才十几块,我可是吃得仔细,是爹娘听我说了腐乳烧肉好吃,就在家试做了,味道没颂弟你做得香,腐乳倒是费了不少。”章清说得满脸委屈。
“呃,你早说啊,我一会儿把做法写给你,原本倒也打算给你家的新菜就上腐乳烧肉,只是听你说蜜汁排骨的买卖依旧好做就没着急,而且新做的腐乳至少要等上两三个月,教会了做法也供不上原料,倒不如晚些再说。”
第一次做腐乳是二月,气温低,大批量制作是六月开始的,发酵时间应该能减短不少,而且现在县里的作坊日日不停工,入冬前后应该就能不间断供应了。
“新菜就上腐乳烧肉?甚好!听我爹说这两日又有其它县城的酒楼得了消息来买方子,只是嫌价钱高还没谈拢,爹也不急,每日忙得顾不上他们,降价不可能,想好了就来交钱,舍不得就拉倒。”
“如今卖方子也挣了不少钱,提醒章大伯注意身体,每日杀猪卖肉甚是辛苦,不如多交给伙计。”程颂劝道。
“哪是忙卖肉,以前我爹每日至少要守在肉摊多半日,最近至多早上卖一个时辰就走了,剩下的都是伙计在卖。”
“那为何还如此忙碌?”
“忙着读书啊,他每日卯时杀猪,最多卖到辰时就回家换衣服,赶着去你那教学处参加巳时的诵读课,我说那书上的字我都认得,让他跟我学,他说听我读没有去诵读课与几十人一起读痛快,记得牢,都连着去了半月多了。”
“哦?章大伯也去诵读课了?”
程颂听得高兴,“不过肉铺走到教学处两刻足矣,用不着去那么早吧?”
“自然用得着,你那诵读课每日提前半个时辰就能坐满了,去晚了就得站着,我爹那可是日日奔着前两排的雅座去的。”
“雅座?”
这回不但程颂乐了,同桌吃饭的几个娃娃都跟着哈哈起来,连黎仁诚都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是啊,虽然是一样的条凳,但前两排看得清听得清,日日都得靠抢!”
程颂:图书馆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办出来,占座文化倒是先发了芽……